第章 消散
“好啊。”
萧瑶这会内心很平静,哪怕这方宇宙天地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内心亦没有太多的波澜，猪猪能够回来,有这一点便足矣。
幻虚来找自己,其实她并不意外，就像冥冥之中鸿蒙遇上自己一样,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过，她如此，幻虚应该也是如此。
她早将自己内心看透,在浏览万世镜那一日，便已想明白，若是幻虚对曾经那段凡人的过往还有着迷茫与某种期待，她会认真的劝解他,不曾经历过的记忆就如同镜花水月般轻易便会戳破，而就算是同一人，十年后的自己也与眼下自己也是站在不同的分叉之上，只有现在的自己才是最真实,又何必追寻着一段不曾经历过的记忆苦苦不放呢。
萧瑶想得很好，但幻虚真君却并未如同她猜想那般，只是看着她屏息凝神的郑重认真模样有些许好笑道：
“其实我并非你夫君。”
啊？这……这不是摆着的事实么？
萧瑶有些懵,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于是她很委婉道：“幻虚仙友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事么，我一直以为你也很清楚。”
幻虚真君笑了：“我当然很清楚，是萧瑶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与你夫君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他并非我的凡尘过往。”
萧瑶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目光就像就像是宇宙里的星光,折射出了跳动的光耀。
瞬间,幻虚真君感觉到有些不爽，但已经开头了，他还是继续道：
“你应该知道，这世间唯有命河不受空间与时间限制，当神魂进入命河后便会随波逐流，冲刷掉神魂上旧的痕迹，再被指引到新生命轨迹之上，而新的生命轨迹可以出现在宇宙天地中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世界，时间上可以向前也可以向后，也可以去往任何一处世界，所以进入命河的神魂几乎都难以找回。”
“当初我陨落以后本来也该由命河进入新的生命轨迹，但比较幸运的是我有轮回，他是在命河边上意外诞生的生灵，命河便相当于他的道场。他与生俱来有一种手段能够给神魂打上不被命河冲刷掉的印记，从而寻找到这个灵魂。说起来我陨落那日也巧，那时轮回尚未虚弱，不用我日日跟在身旁，他正好在命河旁修行感悟，发现了我坠落的神魂。因为印记他很快便找到了它，并施展轮回神通，也因我的神魂过于的强大，使得他为复活我用了一半的性命与命河做交易，只要我神魂进入命河历劫亿万次后方可重新复活。随后他命人找回我的身躯，自己则守在命河旁替我牵引神魂渡过每一世劫难，直到我最后一世时，命河中出现了罕见的命运风暴，无数神魂轨迹被搅动，使得轮回在替我牵引神魂时不小心将另一个无辜的神魂也牵引进了我的劫难里。”
说到这他看向已然怔住，眸中星光摇摇欲坠的萧瑶，忍不住微叹一声道：“没错，这个神魂应该就是你的夫君，最后那一世是他替我历的劫，而我的神魂则一直都在体内沉睡着，直到劫难结束……”
他记得当最后一世劫难结束，自己再睁眼时，入眼便是自己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几许漫不经心及一丝好奇问自己道：
“你是神仙？”
若非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回归，他甚至都要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分化出来的分神，不过轮回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欣喜，这亦说明对方并非是自己的分神。
所以他回答对方道：“我是。”
男人很聪明，他唇角勾起，笑容不觉带上了一丝玩味：“所以我这短命且厄运缠身的三十年皆与你有关？”
幻虚这会也回过了神，无数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而他却唯独缺少了最后一世劫难的记忆，当即便猜到了事情始末，于是他平静道：“你这短命且厄运缠身的三十年本该是我的劫难，但由于某种机缘巧合你不幸的替我受了这一劫。”
他故意说得如此直白且傲慢，因为他也有些好奇，当一个纯粹的凡尘生命特别是这个生命才刚刚经过悲惨不堪苦难，而这时他在面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仙人，他会如何？是愤怒还是狂喜又或者悲伤甚至嫉妒？
但这个男人没有，他的神魂毫无波动，只是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后，再次确认般问道：“你真的是神仙？”
这是惊喜傻了么？
但幻虚还是认真道：“是，并且不是尚未修成正果的修士，而是真正寿命永恒可以翻云覆雨的仙人。”
男人再一次笑了，他似恍然道：“原来天神命贵是真的……，既然我替你历了劫难，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小忙？我妻子亦是一名修仙者，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她，她若是遇上性命威胁时能不能护她一次？”
幻虚错愕，他料到这个男人会和自己提条件，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他提的条件竟完全与自己无关。
“你确定？我能做的其实还有很多，比如让你下辈子投胎入富贵人家又或者皇亲贵族一辈子衣食无忧权贵在手；又或者让你投身大儒世家，书香门第受人敬仰；甚至你若想要成仙我还可以让你投胎拥有一副天身灵骨，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你可要再考虑考虑。”
可男人听完后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笑眯着眼问：“那上仙可以让我复活重新回到我妻子身旁吗？”
幻虚沉默了，没有生灵能够回到过去，就算天道也都做不到。
“看来是不行。”男人似乎很会察言观色道：“既然不行那我还是保留之前的愿望，毕竟我的意识这辈子结束便会消散，下辈子那人与我何干？我又为何要替他做打算。”
幻虚一时竟有些语塞，如此通透之人凡尘中算是少见，他忍不住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理论上确实是如此，但神魂的本质却是不会改变的，而且修道一途路险且残酷，你又怎么能肯定你的妻子一定能够修得正果成为仙者？无法成为真正的仙者她便永远都不可能遇上我，而我同样也无法兑现诺言，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你说是不是？”
这次男人似乎听进了他的话，蹙眉再次思考起来，但很快他便认真道：“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这样吧，若是我妻子无法修成神仙，这个要求便作罢吧，我没有其他的的愿望了。”
真是冥顽不灵呀，幻虚暗自嫌弃并继续游说道：“我所亏欠的是你，并非亏欠你妻子，自然也该还到你身上，恕你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男人愣了愣，但聪慧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幻虚是在特意刁难自己，于是他问：“那上仙要如何才答应我这个请求？”
幻虚温和一笑，吐出的话语却格外伤人：“除非你诚意足够，三跪九叩，用真心来求我！”
明明是有恩，却偏偏还要被迫下跪反求于人，这种折辱可不是一般人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他等着对方变脸呵斥又或愤怒隐忍。
可男人却意外的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我当是什么难为之事呢，这有何难……”
说着，他一撩前摆，毫不犹豫朝着幻虚重重跪下，头颅紧紧伏贴在地连磕三个头，格外的卑微与虔诚道：
“鄙人楚寻，祈求上仙能护吾妻萧瑶一生顺遂，无痛无灾。”
见对方当真跪下磕头，幻虚瞬间也失去了逗弄的兴趣，他皮笑肉不笑道：“起来吧，不用再磕了，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我记得之前你说的是护一次，可不是护一生。”
男人也不执着于礼要做全，见好就收的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笑道：“多谢上仙成全。”
幻虚看他是越看越不顺眼，说话也忍不住带上了嘲讽：“看不出你倒是痴情，为了妻子居然能够舍弃脸面与尊严。”
楚寻则坦然一笑道：“既然面子与尊严如此重要，自然要拿来换更重要之物，反正之前亦没少做比如换一个活命的机会，和现在与上仙换一个承诺也没什么不同，我还是赚了。”
对方轻描淡写似乎完全不介意那些不堪的过往，让幻虚突然想起自己历劫的亿万岁月里，受到的折磨也从未少过，瞬间觉得这等试探多少有些索然无味。
他终于收起了傲慢与逗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情爱真有那么吸引人吗？在我看来天地大道许多事物都比它要更重要。”
楚寻看向前方蜿蜒不见尽头的命河轻声道：“大概是因为神仙寿命太长，早已勘破红尘，心怀大志与天下吧，而我的生命只有三十载，能力亦有限，在这三十载里她便是我唯一的光，所以我的愿望也很简单，只希望我的光能够过得好一些。”
看到了么，就连脱离凡尘神通广大的神仙，都还会对弱小无害的凡人生出戏耍之心，所以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喜甚至厌恶修士，只有萧瑶是不同的。
他的萧瑶大概自己也不曾记得，那次她独自采买回来在门前被隔壁的嘴碎婆子拦住说了一堆关于自己的流言蛮语时，正好被他在转角处瞧见。
那时的萧瑶还带着埋怨命运不公的仇视目光未曾走出心中阴霾，可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未流露出任何的嫌弃厌恶又或同情可怜，只是安静听完后认真道：“他脏不脏贱不贱我不知道，但您老嘴皮子是真的挺碎，这点我算见识到了。”
那天嘴碎婆子骂咧咧的走后，自己在暗地里足足笑了半个多时辰，想着若修士神仙都是这般，可能自己也就没有那么讨厌排斥了吧。
直到后来，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每一个日夜自己都无比庆幸，在那个雨后泥泞的水坑里捡回了属于自己的光。
楚寻语气很平静，可幻虚总觉得对方话里藏着不明的嘲讽，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由轻笑出声道：“你说若真有一日，你妻子真的修成正道，与我相遇后会不会直接将我误认为是你，甚至将对你的情愫转移至我身上，届时也不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他以为这个男人或多或少会变变脸色，没想对方却以一种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最后扬起了笑道：“或许你可以试试，虽然现在的我心情很复杂，但我仍旧希望她能够更好的活下去；所以无论上仙怎么想，我恳求上仙不要将你我相见之事告诉她，因为被留下那个永远都比离开那个要更痛苦，就没有必要在让她再徒添感伤了。”
说着楚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整个右掌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了，总感觉再不走很就连神魂都会消散。”
幻虚点点头：“是，亡者的神魂归属于命河，不进命河便会魂飞魄散。”
“原来这条满是星辰的星河叫命河，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在这条长河之中呢？”楚寻感慨着走到了命河边上，进入轮回之前他再次看向幻虚道：“上仙，最后再请教一个问题：在我弥留之际时，我曾看到了我的妻子，她在我床榻前哭着用手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虽然很想抱住她但却因生命在不断消散而有心无力，最后在她恸哭声中我来到了这里，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幻虚只觉这是个陷入情劫的可怜的男人，就连弥留之际的幻想都想要当真，自己并不会因为对方即将回归命河便说宽慰的谎言，只是实话实话道：
“应该只是你的幻觉，不过若你妻子是名修士也并不排除她能找到一些神奇的宝物，生灵与物体虽然不能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但某些特殊宝物可以投影出过去与未来的影像，若影像刚好在相同的空间与时间中重合，是有可能发生你说的这一幕。”
刹那，男人的眼中就如同命河里的星辰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他笑得温柔而缱绻：
“谢谢！原来都是真的啊……既然未曾错过，我便也再无遗憾……”
他张开了双臂，再无犹豫投身于茫茫命河之中。
身体化为光点在逸散，最终落入命河变为了一颗小小的星辰，泯然于命河茫茫星海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从此世间再无楚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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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瑶这会内心很平静,哪怕这方宇宙天地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内心亦没有太多的波澜，猪猪能够回来,有这一点便足矣。
幻虚来找自己,其实她并不意外，就像冥冥之中鸿蒙遇上自己一样,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过，她如此，幻虚应该也是如此。
她早将自己内心看透,在浏览万世镜那一日，便已想明白，若是幻虚对曾经那段凡人的过往还有着迷茫与某种期待，她会认真的劝解他,不曾经历过的记忆就如同镜花水月般轻易便会戳破，而就算是同一人，十年后的自己也与眼下自己也是站在不同的分叉之上，只有现在的自己才是最真实,又何必追寻着一段不曾经历过的记忆苦苦不放呢。
萧瑶想得很好，但幻虚真君却并未如同她猜想那般，只是看着她屏息凝神的郑重认真模样有些许好笑道：
“其实我并非你夫君。”
啊？这……这不是摆着的事实么？
萧瑶有些懵,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于是她很委婉道：“幻虚仙友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事么，我一直以为你也很清楚。”
幻虚真君笑了：“我当然很清楚，是萧瑶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与你夫君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他并非我的凡尘过往。”
萧瑶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目光就像就像是宇宙里的星光,折射出了跳动的光耀。
瞬间,幻虚真君感觉到有些不爽，但已经开头了，他还是继续道：
“你应该知道，这世间唯有命河不受空间与时间限制，当神魂进入命河后便会随波逐流，冲刷掉神魂上旧的痕迹，再被指引到新生命轨迹之上，而新的生命轨迹可以出现在宇宙天地中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世界，时间上可以向前也可以向后，也可以去往任何一处世界，所以进入命河的神魂几乎都难以找回。”
“当初我陨落以后本来也该由命河进入新的生命轨迹，但比较幸运的是我有轮回，他是在命河边上意外诞生的生灵，命河便相当于他的道场。他与生俱来有一种手段能够给神魂打上不被命河冲刷掉的印记，从而寻找到这个灵魂。说起来我陨落那日也巧，那时轮回尚未虚弱，不用我日日跟在身旁，他正好在命河旁修行感悟，发现了我坠落的神魂。因为印记他很快便找到了它，并施展轮回神通，也因我的神魂过于的强大，使得他为复活我用了一半的性命与命河做交易，只要我神魂进入命河历劫亿万次后方可重新复活。随后他命人找回我的身躯，自己则守在命河旁替我牵引神魂渡过每一世劫难，直到我最后一世时，命河中出现了罕见的命运风暴，无数神魂轨迹被搅动，使得轮回在替我牵引神魂时不小心将另一个无辜的神魂也牵引进了我的劫难里。”
说到这他看向已然怔住，眸中星光摇摇欲坠的萧瑶，忍不住微叹一声道：“没错，这个神魂应该就是你的夫君，最后那一世是他替我历的劫，而我的神魂则一直都在体内沉睡着，直到劫难结束……”
他记得当最后一世劫难结束，自己再睁眼时，入眼便是自己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几许漫不经心及一丝好奇问自己道：
“你是神仙？”
若非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回归，他甚至都要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分化出来的分神，不过轮回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欣喜，这亦说明对方并非是自己的分神。
所以他回答对方道：“我是。”
男人很聪明，他唇角勾起，笑容不觉带上了一丝玩味：“所以我这短命且厄运缠身的三十年皆与你有关？”
幻虚这会也回过了神，无数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而他却唯独缺少了最后一世劫难的记忆，当即便猜到了事情始末，于是他平静道：“你这短命且厄运缠身的三十年本该是我的劫难，但由于某种机缘巧合你不幸的替我受了这一劫。”
他故意说得如此直白且傲慢，因为他也有些好奇，当一个纯粹的凡尘生命特别是这个生命才刚刚经过悲惨不堪苦难，而这时他在面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仙人，他会如何？是愤怒还是狂喜又或者悲伤甚至嫉妒？
但这个男人没有，他的神魂毫无波动，只是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后，再次确认般问道：“你真的是神仙？”
这是惊喜傻了么？
但幻虚还是认真道：“是，并且不是尚未修成正果的修士，而是真正寿命永恒可以翻云覆雨的仙人。”
男人再一次笑了，他似恍然道：“原来天神命贵是真的……，既然我替你历了劫难，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小忙？我妻子亦是一名修仙者，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她，她若是遇上性命威胁时能不能护她一次？”
幻虚错愕，他料到这个男人会和自己提条件，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他提的条件竟完全与自己无关。
“你确定？我能做的其实还有很多，比如让你下辈子投胎入富贵人家又或者皇亲贵族一辈子衣食无忧权贵在手；又或者让你投身大儒世家，书香门第受人敬仰；甚至你若想要成仙我还可以让你投胎拥有一副天身灵骨，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你可要再考虑考虑。”
可男人听完后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笑眯着眼问：“那上仙可以让我复活重新回到我妻子身旁吗？”
幻虚沉默了，没有生灵能够回到过去，就算天道也都做不到。
“看来是不行。”男人似乎很会察言观色道：“既然不行那我还是保留之前的愿望，毕竟我的意识这辈子结束便会消散，下辈子那人与我何干？我又为何要替他做打算。”
幻虚一时竟有些语塞，如此通透之人凡尘中算是少见，他忍不住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理论上确实是如此，但神魂的本质却是不会改变的，而且修道一途路险且残酷，你又怎么能肯定你的妻子一定能够修得正果成为仙者？无法成为真正的仙者她便永远都不可能遇上我，而我同样也无法兑现诺言，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你说是不是？”
这次男人似乎听进了他的话，蹙眉再次思考起来，但很快他便认真道：“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这样吧，若是我妻子无法修成神仙，这个要求便作罢吧，我没有其他的的愿望了。”
真是冥顽不灵呀，幻虚暗自嫌弃并继续游说道：“我所亏欠的是你，并非亏欠你妻子，自然也该还到你身上，恕你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男人愣了愣，但聪慧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幻虚是在特意刁难自己，于是他问：“那上仙要如何才答应我这个请求？”
幻虚温和一笑，吐出的话语却格外伤人：“除非你诚意足够，三跪九叩，用真心来求我！”
明明是有恩，却偏偏还要被迫下跪反求于人，这种折辱可不是一般人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他等着对方变脸呵斥又或愤怒隐忍。
可男人却意外的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我当是什么难为之事呢，这有何难……”
说着，他一撩前摆，毫不犹豫朝着幻虚重重跪下，头颅紧紧伏贴在地连磕三个头，格外的卑微与虔诚道：
“鄙人楚寻，祈求上仙能护吾妻萧瑶一生顺遂，无痛无灾。”
见对方当真跪下磕头，幻虚瞬间也失去了逗弄的兴趣，他皮笑肉不笑道：“起来吧，不用再磕了，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我记得之前你说的是护一次，可不是护一生。”
男人也不执着于礼要做全，见好就收的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笑道：“多谢上仙成全。”
幻虚看他是越看越不顺眼，说话也忍不住带上了嘲讽：“看不出你倒是痴情，为了妻子居然能够舍弃脸面与尊严。”
楚寻则坦然一笑道：“既然面子与尊严如此重要，自然要拿来换更重要之物，反正之前亦没少做比如换一个活命的机会，和现在与上仙换一个承诺也没什么不同，我还是赚了。”
对方轻描淡写似乎完全不介意那些不堪的过往，让幻虚突然想起自己历劫的亿万岁月里，受到的折磨也从未少过，瞬间觉得这等试探多少有些索然无味。
他终于收起了傲慢与逗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情爱真有那么吸引人吗？在我看来天地大道许多事物都比它要更重要。”
楚寻看向前方蜿蜒不见尽头的命河轻声道：“大概是因为神仙寿命太长，早已勘破红尘，心怀大志与天下吧，而我的生命只有三十载，能力亦有限，在这三十载里她便是我唯一的光，所以我的愿望也很简单，只希望我的光能够过得好一些。”
看到了么，就连脱离凡尘神通广大的神仙，都还会对弱小无害的凡人生出戏耍之心，所以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喜甚至厌恶修士，只有萧瑶是不同的。
他的萧瑶大概自己也不曾记得，那次她独自采买回来在门前被隔壁的嘴碎婆子拦住说了一堆关于自己的流言蛮语时，正好被他在转角处瞧见。
那时的萧瑶还带着埋怨命运不公的仇视目光未曾走出心中阴霾，可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未流露出任何的嫌弃厌恶又或同情可怜，只是安静听完后认真道：“他脏不脏贱不贱我不知道，但您老嘴皮子是真的挺碎，这点我算见识到了。”
那天嘴碎婆子骂咧咧的走后，自己在暗地里足足笑了半个多时辰，想着若修士神仙都是这般，可能自己也就没有那么讨厌排斥了吧。
直到后来，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每一个日夜自己都无比庆幸，在那个雨后泥泞的水坑里捡回了属于自己的光。
楚寻语气很平静，可幻虚总觉得对方话里藏着不明的嘲讽，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由轻笑出声道：“你说若真有一日，你妻子真的修成正道，与我相遇后会不会直接将我误认为是你，甚至将对你的情愫转移至我身上，届时也不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他以为这个男人或多或少会变变脸色，没想对方却以一种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最后扬起了笑道：“或许你可以试试，虽然现在的我心情很复杂，但我仍旧希望她能够更好的活下去；所以无论上仙怎么想，我恳求上仙不要将你我相见之事告诉她，因为被留下那个永远都比离开那个要更痛苦，就没有必要在让她再徒添感伤了。”
说着楚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整个右掌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了，总感觉再不走很就连神魂都会消散。”
幻虚点点头：“是，亡者的神魂归属于命河，不进命河便会魂飞魄散。”
“原来这条满是星辰的星河叫命河，是不是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在这条长河之中呢？”楚寻感慨着走到了命河边上，进入轮回之前他再次看向幻虚道：“上仙，最后再请教一个问题：在我弥留之际时，我曾看到了我的妻子，她在我床榻前哭着用手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虽然很想抱住她但却因生命在不断消散而有心无力，最后在她恸哭声中我来到了这里，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幻虚只觉这是个陷入情劫的可怜的男人，就连弥留之际的幻想都想要当真，自己并不会因为对方即将回归命河便说宽慰的谎言，只是实话实话道：
“应该只是你的幻觉，不过若你妻子是名修士也并不排除她能找到一些神奇的宝物，生灵与物体虽然不能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但某些特殊宝物可以投影出过去与未来的影像，若影像刚好在相同的空间与时间中重合，是有可能发生你说的这一幕。”
刹那，男人的眼中就如同命河里的星辰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他笑得温柔而缱绻：
“谢谢！原来都是真的啊……既然未曾错过，我便也再无遗憾……”
他张开了双臂，再无犹豫投身于茫茫命河之中。
身体化为光点在逸散，最终落入命河变为了一颗小小的星辰，泯然于命河茫茫星海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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