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_绿茶病美人只想当咸鱼(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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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久病之人,最渴望的莫过于无痛无灾,哪怕是一个寻常的安稳的觉,都是难得的。

  馥橙这具身子已经许久没这般安逸舒坦过了,他抱着那枚巴掌大的血玉,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哪怕睡熟了,依旧抬手捂在心口处。

  那里,俞寒洲的血玉跟少年单薄的胸膛赤.裸相贴,微弱的心跳极缓慢地搏动。

  分明是油尽灯枯之相,却不知为何,随着血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遍周身,少年薄得几乎能看见淡青血管的雪白面皮,竟是缓缓浮上了诱人的薄红,仿佛再次被注入了生机。

  谁见了,都不会相信,他其实时日无多了。

  春喜守在榻边,默默抹着泪,却不敢吵醒他。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馥橙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隐约似乎听到了吵闹声。

  他身上绵软无力,浑身筋骨都似乎睡松散了,却觉得前所未有地舒坦,被窝里热乎乎得像个暖炉,一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等那股惫懒劲儿过去了,馥橙才转过头,却见春喜眼眶通红,像是哭过。

  再细细一听,外头嘈杂一片。

  这画舫停在江边,距离闹市很有些距离,按理不该有人吵闹。

  春喜过来伺候他洗漱,道:“世子您可醒了,有哪里不适么?”

  馥橙摇了下头,将衣服里的血玉掏出来,触手热乎乎的。

  这可是个能让他不痛不难受的神仙宝贝,以后的舒坦日子就靠它了。

  馥橙默默地摸了又摸,下意识想将血玉贴到脸上蹭一蹭,不过转念一想,这玉这么神奇,若是他表现得太过喜欢,被狗太子注意到了,到时候被没收了可就要受苦了。

  于是,馥橙只将血玉重新塞到怀里,贴着心口位置,打算在外头再裹件披风。

  今日春喜给他穿的依旧是月白色的衣裳,和同色的狐狸毛披风,约莫又是按着太子的喜好来的。

  少年身量单薄孱弱,一截细腰被裹在月牙白的腰封里,更显得不盈一握,所幸他长得高挑,哪怕同太子那般粗犷高大的北地人身形相比,也不多么弱势,反倒风骨铮铮,观之如玉。

  春喜痴迷于他这般干净清朗的少年气,又被过于糜丽惑人的相貌所迷惑,眼中带出了几分沉醉。

  馥橙瞥她一眼,退了一步,坐回榻上。

  春喜才回过神,靠过来,小声道

  “世子,今儿个一大早,东西两市就闹起来了,说是国舅爷发现坊间有人写诗诋毁陛下,俞寒洲大人便派人将写诗的书生抓了起来,一连抓了几十个,那衡原书院的学子就出来游街示众,想要抗议这件事。

  谁知,俞相手下精兵无数,又将闹事的人也一并抓了起来,现在正在闹呢。”

  馥橙迟疑地眨了眨眼,问:“他们诋毁了什么?”

  春喜闻言忙往后看了看,凑近过来小声道:“骂陛下昏庸无道,纵容官僚私吞赈灾的银子,又偏听偏信,让俞相把持朝政,视太子于无物。”

  馥橙听完,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春喜见他无动于衷,像是不怎么关心,只好退出去给他端吃食来。

  馥橙低头捏着血玉把玩,就那么素着一身坐在榻上,听着窗外远远传来的声音。

  似乎有哭声,也有叫喊。

  这个朝代如今乱得很,有些地方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贪官横行无忌,俞寒洲又是帝王近臣之首,举世闻名的大权臣,清官之流都很厌恶他……

  因为学子写诗骂皇帝,就把人抓起来……

  馥橙琢磨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像是忆起了什么。

  他前世当了有十年的被子妖,见过的饥荒战争很多,难民也见了不少,当时一直带着他保护他的小孩,也是个难民。

  那个小孩一直都很刻苦努力,哪怕饥不裹腹,也没有放弃苦读,后来说要去考科举,治乱世,也不知道考上了没有。

  馥橙记得,那孩子聪明绝顶,又稳重可靠,可惜就是太过出众,考了几次都被人顶替了名次,就因为无权无势,告官也无人做主。

  最后一次见面的记忆,馥橙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那孩子有了少年的轮廓,被人压着跪在雪地里拳打脚踢,往日笔挺的脊背被强硬折下,却依旧奋力挣扎着。

  而在那孩子的不远处,是一名磕破了头的老叟和他的小孙女,两人倒在雪地里,眼睛依旧睁着,身边的烧饼摊不知为何空无一物,几乎被茫茫大雪淹没。

  天寒地冻,他们是被活活冻死的。

  那孩子当时见了他,还哑声笑了。

  馥橙只记得他将自己越抱越紧,覆在他耳边,声音很嘶哑地对他说

  “原是我从未曾看清这世道。”

  “寒窗苦读,科举入世,天下太平时尚可,如今,只有恶人,方能吃得了恶人,方能给他人公道。”

  ……

  馥橙想起那个孩子,便有些低落,攥着血玉沉默。

  以太子这碌碌无为、做什么都要靠皇后靠母族的窝囊样来看,即便当上皇帝,也守不住江山,保不住百姓,说实话确实不如俞寒洲,好歹俞寒洲运筹帷幄、能文能武,可保天下太平。

  但如果俞寒洲最终也是个暴君……馥橙蹙了蹙眉。

  罢了,他总归要跟着俞寒洲殉葬的。

  原主那个不靠谱的占星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起码能读读心,还能看到自己必死的结局,挺好的。

  当然原主对太子一心一意,接受不了最后和俞寒洲殉葬的噩梦事实,选择去了阴曹地府。

  而馥橙,自从昨天拿到血玉,身上不疼了以后,心态就挺好。

  管他殉葬还是殉情,只要从此身上不疼不难受,能吃香喝辣享受到殉葬那一天,他就很高兴了。

  咸鱼小被子妖的追求就是如此简单。

  春喜很快取了热粥和点心来,服侍馥橙用膳。

  今日的粥和以往不见油腥只有青菜的素粥截然不同。

  馥橙几乎是在春喜刚刚打开食盒的一瞬间,就嗅到了鸡汤的香味。

  他有些好奇地尝了一口,只觉得其中炖肉合着粥入口即化,汤也很香,不仅不油腻,喝了也完全没有之前反胃的感觉。

  春喜见他胃口似乎好了些,笑道:“世子,这是那位大人专程让侍卫送来的,据说鸡汤专门过了几遍油才开始用,倒是头一回听见如此做的,世子可觉得合胃口?”

  “挺好的。”馥橙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之前他吃的东西基本都不带荤腥,也不加盐,里头还时常加了各种奇怪的药,实在令人作呕。

  如今可算吃到人应该吃的食物了。

  馥橙觉得他的救命恩人确实是个好人,起码,能无视太子这狗东西的身份,硬是把这些吃食送到他跟前来,就挺不容易的。

  春喜却道:“大人确实用心了,之前奴婢只想着,世子的吃食比之宫内养病的娘娘们都是不差的,可如今看来,哪怕都是粥,用不用心还是看得出来。”

  “……”馥橙闻言沉默了一瞬。

  敢情他吃的那些黑暗料理,还是宫里独有的。

  好吧,就当小被子妖没见过世面。

  馥橙有些怀疑这个朝代的烹饪水平,用完了半碗粥,他看向旁边的食盒。

  春喜忙将几碟花样新颖的点心取了出来,道:“这也是特意送过来的,说是用料特殊,世子不用担心吃了不好克化,日后若是想吃了,尽管吩咐奴婢去传就是了。不过吧,这点心的做法……奴婢也似乎没在宫里御膳房见过呢……”

  春喜面露迟疑。

  “嗯。”馥橙却看着最下面那碟熟悉的泡芙、还有另外的芒果慕斯、鲜果冻等现代才有的甜品……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总不可能是这里的人做的吧?

  他微微蹙起眉,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只接过春喜用帕子托着递过来的一个泡芙,试探地咬了一口。

  里头却并不是熟悉的现代奶油……而是另一种味道很像奶油、可细细品尝就会发现完全没有奶油固有腻味的一种奶制品。

  在馥橙的第一世,那个现代社会,可没有这种东西。

  馥橙慢吞吞地吃了一个,等了一会儿,没什么饱胀或者不适的感觉。

  甚至,他觉得很好吃,甜而不腻。

  想不通,馥橙也就暂时不再想,只慢条斯理地享受美食。

  春喜还是很担心他吃了不消化,然而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因为馥橙正常的食量实在太小了,不过吃了一个泡芙、半块慕斯,他就蔫蔫地将筷子丢了,还打了个呵欠。

  “不吃了。”

  之前身体痛苦,靠着吃甜点转移注意力,他倒是吃了不少,如今不痛了,没了压力,人又娇气,反而连可能的胃痛都不想忍受。

  春喜却欣喜于少年的转变,在她看来,馥橙如今就是有精神气了,也不再什么都不在意,这是好事。将点心重新放回食盒,春喜想着给馥橙解闷,便说起了适才的八卦。

  “世子,我听说,这回书生们写的那些东西,其中有个本子,写了目前为止所有贪污受贿的大官名讳,这才是俞相抓他们的真正由头。现在宫里有些人说,上头第一个名字就是俞相自己。”

  馥橙闻声,缓缓点了下头,没什么表示。

  春喜却想着想着就叹息起来,摇头道

  “奴婢听说,这回那些书生约莫是要被流放的,看着也太可怜了,和前朝文字刑又有什么区别?宫里如今都是质疑俞相的。奴婢有些不明白,俞相本就万人敬仰,为何要自毁声誉?”

  馥橙闻言,好奇道:“质疑他什么?”

  春喜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才说:“他们说俞相不帮着抓贪官,却反过来抓读书人,委实有些……嗯,总之流言多是在内庭传的,老百姓倒是对此不明所以。”

  馥橙听着这些话,皱了下眉,突然开口问

  “如果写着贪官名讳的本子,是真的,你觉得,让其他大人来处理这件事,他们会如何做?”

  春喜愣了一下,迟疑道:“这要看是谁了,如果是正直出名的陈古义大人,想来会拼死将这些书生保下来、再找机会将本子交给可信之人吧。”

  “嗯,”馥橙随意点了下头,道,“也就是说,很大可能要牺牲一个好官。”

  “是的,那些人……太多了,若是如此,他们找不到本子,陈大人势必活不了的。”春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馥橙却又平静地问:“如果是一个贪官来处理这件事呢?排除俞寒洲。”

  “这……”春喜想了想,道,“按往日来看,全家抄斩也就罢了,株连九族亦是寻常。陛下最不喜旁人说他治理不力,如今很多事都是让俞相办的。”

  “所以呢?”馥橙轻轻歪了下头,“牺牲一个难得的好官,数千人被株连九族,和俞寒洲如今处理的——将涉事之人流放,哪个比较好?”

  “那当然是流……”春喜毫不犹豫地说到一半,又错愕地愣住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似乎从来不问世事的少年,像是根本不认识一样。

  馥橙却不理会她的惊讶,只低下头把玩血玉,慢吞吞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流放又怎么了,如今朝廷能容得下说真话的人么?只要活着,日后便有回来发声的机会。”

  一群无权无势的学子,声音再大,在这样独断的皇权面前,亦是蜉蝣撼树。

  有话语权,能改变一切的,永远是手握重权的人。

  或许在近现代,勇于发声是好事,可在已然乱成一锅粥的北朝,发声不过是白白送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老皇帝执意不听不看,谁又能说什么?

  馥橙并不肯定俞寒洲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件事上,俞寒洲和他前世遇见的那个小孩,实在是太像了。

  这世道容不下明面上的清正,清官只会被架空,最终抑郁不得志,只看如今朝中一边压倒性的优势便知道了。

  春喜默默地低头想了很久,才出声道:“世子,以往奴婢听到朝中正直的清官被俞相送回家乡,还觉得俞相独断专行,如今细细一想,俞相未曾来之前,死去的大人实在太多了,没人饶他们一命,连他们家中妻儿老父也难逃一死。”

  包括当年的老国师,拼死进谏,只求平定南部海寇叛乱,奈何陛下无动于衷,最终不知怎的竟派了老国师出去,以至于年近耄耋的老者,就那般战死沙场了。

  若不是后来出了个俞寒洲,如今北朝还不定是哪个贼寇坐在那位子上。

  春喜自幼在宫中长大,这些算不得秘辛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左右皇帝沉迷炼丹,也不如何管事。

  “世子这般说,奴婢似乎也懂了许多,今后定当更加敬重俞相。”

  馥橙点了下头,便不再应了。

  等春喜离开,馥橙才看着自己纤弱的指骨,轻轻哼了一声。

  他没说的是,在原主看见的未来里,俞寒洲做的坏事那可不少,这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也很有野心魄力,只是这个坏蛋在做坏事的时候,心中有江山社稷、有万千百姓、知道护着他们,这才是俞寒洲和一般的贪官最本质的区别。

  ……

  馥橙的推测和事实并没有多少出入。

  京城西市,一处有些古旧的庭院中央,此时正小山似的堆积着无数纸张手稿。

  不远处是即将被赶出京城的学子,他们皆被五花大绑推倒在墙角,有些人脸上甚至还留有泪痕,只呆愣地看着正站在小山旁的颀长身影。

  那墨色身影背影挺拔如青松,迎风而立,手中捏着其中一本书,垂首细细翻阅。

  末了,男人将书丢回纸堆中,朝旁边正候着的大内总管姚无淪道

  “姚公公,这些话,陛下可看不得,依本相看,便烧了吧。”

  那面白无须的太监当即点头哈腰,道:“俞相说的是,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合该株连九族。不过……咱家也是知道,大人您素来心慈,不欲杀生,亦是为陛下长生道法积福生德之意,此事自然全凭您做主。”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身后的下属便上前,将一只紫檀木盒子递给了那太监。

  姚无淪不动声色地收下,当即笑着一拱手,朝男人行了个大礼,接着便仿佛什么都未曾瞧见一般,退出去了。

  墙角目睹全程的学子们当即怒火攻心,对着男人破口大骂起来。

  “俞寒洲!光天化日之下行贿,以强权压人,你心中还有大义吗!你可还记得当年是因何致士!”

  “竖子竟与奸宦同流合污……”

  “俞相,你如何忍心焚我等心血……”

  ……

  声讨声此起彼伏,只是,无论那帮学子如何叫嚣央求,男人依旧眸色沉静,手一抬,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火把,扬手一掷,便投入了那成山的纸堆中,火焰瞬间熊熊而起。

  烈焰滔天,映入了那双黑黝黝的深眸,却无论如何都照不亮其中隐晦的心思。

  他并不看那焚毁的书籍,只一路行至墙角,手中折扇甩了出去,将正欲咬舌自尽的青年打晕,又迅速收了回来,握在掌中。

  面对着无数愤怒质疑的目光,男人面不改色,只勾了勾唇,朝着正中央的老者道

  “文老先生,在座各位皆是你的学生。是人重要,还是这些死物重要,您应是分得清的。”

  那年迈的老者闻言,疲惫地闭了闭眼,许久方颔首,朝男人拱手,道:“谢俞相保我衡原一千学子性命,老叟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那老者的小徒弟便梗着脖子道:“师傅!是他烧了师兄们的诗作!您怎么还帮他!”

  男人闻言,似笑非笑地出声询问:“小子,你说那是你师兄们写的,你可一一看过,又是否诵读于心?”

  那少年顿时气弱了几分,犹豫道:“也……也不是全看过,师兄写的,我如何要背?你莫要找借口!”

  “可本相,偏能一字不落将它们誊写出来。”

  男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也不管瞬间露出错愕神色的众人,只微微笑着继续问道

  “你们成日里只嚷着无人听真话,如今本相听了,记了,更有能力去做到它们,还要大张旗鼓寻死么?”

  “北朝律令,家中青壮丁俱殁,则没收良田家财,以充公用,其余老小妇孺,入怀安堂(收容所),衣食住行由官府全责。”

  “为人父母,为人子女,不过形势严峻不便发声,便寻死觅活,尔等死了倒是能得有气节三字,可家中妻儿、老父老母,该何去何从?”

  院中鸦雀无声,青年学子更是默默垂了头。

  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像是根本没打算等到一个答案,转头朝下属吩咐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萧瑟的庭院。

  随行的暗卫当即追了上去,将画舫中馥橙分析的话悉数上报。

  本是抿直了唇、眉头紧皱的男人这才舒展了眉眼,低笑了一声,道:“看来没被皇后养废。只这只药罐子不念本相的好也就罢了,还一口一个坏蛋,多少有点欠教训。”

  话毕,男人也不管被他的笑意镇住的暗卫,握着扇子便大步进了轿子。

  后头追上来的高值瞧了瞧那意气风发的背影,又看向左右两边悄悄打开的窗户,摇了摇头。

  首辅大人素来丰神俊逸,招惹芳心暗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尚且知道收敛,如今怎的还在外头就笑起来了?

  想不通,高值快步追上去,压低声音问

  “大人,那些人如何处置?”

  话音刚落,轿中便传来慢条斯理的吩咐。

  “没听姚公公说的话么?为陛下积德,不可杀生,逐出京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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