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铁骑踏山河三十四_[慢穿]刺客系统-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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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铁骑踏山河三十四

  德祐二十五年秋,南朝那仅剩不多的、支离破碎的秋天,在漫天猩红的晚霞中落幕了。

  靼人南下,彻底占据了商州,边军死伤惨重,总将领戴罪归京,幸存军民退守鄂州边关……

  一切简直就像是数年前的噩梦再次降临,那些野蛮可怖的游牧民族又将铁蹄对准了中原大地,这一回靼人又能打到哪里?杭京吗?那南朝的朝廷又要往哪里退呢?总不能是继续南下——

  “搞不好要迁都到海里头了!”

  低矮的城门下,军汉们一起哄堂大笑,好像帝都三迁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荤笑话。

  笑罢,又有人道:“也许这一回也会和亲,鞑子就不会再打边关了。”

  “和亲?啧,真是便宜那些野人了,又饶他们一个细皮白肉的公主娘娘。”

  “嗐,那便宜谁也不会便宜你,而且那些鞑子的胃口大着呢,占着我们的地,美女也要,钱粮也要,那可是好多的钱啊……”

  是啊,那可是好多的钱啊。

  不论是边防所需的军费,还是南朝很有可能会上交的“保护费”,这一切的源头还得是南朝的黎民百姓,今年的赋税再翻新高,在本就不算丰年的年景底下又狠狠拉了一刀。

  一旦提起与切身利益有关的赋税,这些军汉就再也无法轻松说笑了,可他们既不敢咒骂制定税令的县官,也不敢闲话上门收税的现管,于是只能把全部的怨气都发泄在最安全的话题上——

  “入他娘!卫氏叛徒不得好死!”

  “哼,还有脸说什么‘世代忠烈’,全都是屁话。”

  “听说男丁凌迟、妇孺投缳呢,多少年都没听过这么厉害的酷刑了,可惜我见不着……”

  “我要是他们祖宗都得从坟里跳起来!”

  “嘿嘿,活该杀千刀,就是可惜砍了那些妇人,送到瓦子里叫大伙尝尝才好。”

  ……

  众人骂得正尽兴,墙根处突然站起来一位高大的男子,他身上是从老卒那里买来的衣衫,脚上踩着半新不旧的草鞋,胡子拉碴,满脸污渍,看不清五官。

  “喂!你——”

  眼见这人要走,领队便提高嗓子喊住了,可他实在想不起这个刚来的新人叫什么名字,就含混道:“你要去哪?守城兵卒不得擅自离开!”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城角,那里是兵卒们解手的地方。

  领队顿时就没什么话好说了,见男子的身影消失,低声啐了一口:“比哑巴还闷,这要不是李大人带来的人,早就被揍开花了。”

  领队重新坐下,众人也不再关心这个小插曲,自顾自地重新说笑,刚才的话题仿佛已经把生活中的烦恼都尽数吞没,他们又能开开心心地聊起吃喝嫖赌。

  在越来越低的猥琐笑声里,那个最先离开的男子却并未领队猜想的一样去解手,他独自爬上了城墙,在昏暗的夜色中,遥望着西北的方向。

  昨日,卫氏灭族,菜市口行刑,百姓围观,鼓掌叫好,更有西北逃来的商州人当众拾碎肉嚼唾……

  平民百姓哪里知道边境发生了什么?他们泡在血海深仇里,满腔的苦恨无处发泄,而这沸腾的民怨在天子圣人的指点下,涌向了最“正义”的方向。

  寒冬要降临了,来自西北的寒风刺骨地刮过城头,卫景桓合上眼,仿佛听到了数不尽的冤魂嚎啕。

  他的同胞,他的战友,他的师长,他的家人……这简直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所有人都死了,死在鞑子的屠刀下,死在官家的圣旨里,即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篳趣閣

  如今霍聿怀自身难保,不得不回到霍氏祖地暂避风头,只剩下他卫景桓隐姓埋名,强留在京畿,不知去路。

  寒风呼啸里,卫景桓又睁开双眼,麻木地望着西北方的昏暗天空,他宁愿自己早就死在雁关的战场上,也好过活在这世上生不如死。

  哪怕到了现在这地步,卫景桓仍旧没有更改过自己的信念,他永远爱着这片土地,他有通天的本领,他愿意为信仰肝脑涂地,卫家世代忠良,他不能让家族染上污名……

  可假如这污名是皇帝给他们蒙上的呢?

  那些家族学堂里一遍遍谆谆教导的,那些父母长辈一句句耳提面命的,那些世代忠良,爱国忠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们谁能告诉我,什么才是“忠良”?

  我想要保护的,是那个覆灭了家族的皇室吗?还是这些辱骂憎恨着卫氏的人?亦或只是这片生养我的土地?

  卫景桓久久地沉默,夕阳早就消逝了,天地间是一片昏暗,他望着黑洞洞的城楼,仿佛在丈量这高耸的建筑物能不能满足一个寻死的人。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道路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卫景桓站得高,一眼就望见了那些远道而来的马匹,那应该是信使,否则也没有人能在这么晚的时候过关卡。

  飞马到了城门,很快又从城门之下掠过,卫景桓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于是慢吞吞地走下城楼,迎面就碰上了领队——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竟然并没有因为下属的玩忽职守而发作,恰恰相反,他神情惊恐,满面仓皇,就像是没认出卫景桓一眼。

  卫景桓心中一紧:“怎么了?”

  “鞑子又攻占了一洲!”领队甚至都没去看是谁在问话,慌慌张张地喊道,“鄂州!鄂州……”

  鄂州……

  卫景桓猛地反应过来!鄂州正是卫氏与霍氏的祖地,而现在霍聿怀就在那里。

  “投降不杀!”

  “可汗仁慈!准许你们活在这片土地上——”

  在这个开城投降的城池中,靼人终于放下了屠刀,这意味着他们将不能很好地搜刮这个城市的财富,但军令在上——可汗愿意让这些南人,享用三等人(一等靼人,二等色目人)的地位。

  只不过,那些被掠夺走大量的财产、几乎失去所有法律保障、又必须承担繁重劳动的平民,和奴隶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满城的百姓就这么颤颤巍巍、恐惧而憎恨地跪在路面两边,等待着靼人的军官的清点,他们会像是统计畜生一样记录人口。

  靼人士兵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相互抢夺战利品,高声评价着跪了满地的南人百姓,在投降的城池中,所有人口都是可汗的财产,倒是不能随意俘虏屠杀。

  朝落门打马掠过街道,快速地搜查着这片城池,他的天恩能轻而易举地揪出许多暗藏着的阴谋,因此每当抄检新的占领地时,他总是最忙的。

  不过这个城市还算老实,没有搞什么诈降的把戏……

  朝落门很顺利地完成了工作,但心情却仍旧糟糕,他驾着马匹就往回赶去,远远地就望见了一处因焚烧而缭绕起的黑烟。

  自这城投降后,城内焚烧的火堆就没有少过,总是有那么多讨厌的东西需要被清除的,只是这一次的烟火让朝落门停下了脚步——火堆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朝落门的烦躁一扫而空,他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去:“老师,你怎么在这里?这里还很乱,你想要什么让我去找就好。”

  自从雁关百威一役后,靼人的祭司伤亡惨重,给朝落门带来了巨大的悲伤,如同老祖母一样的乌云雅达牺牲了,老师霍埃兰勒也过分使用了天恩,把强大身躯压迫得千疮百孔。

  朝落门至今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一幕,漫天遍地的鬼魂消失,重新露出了晴朗的天空,破碎的城墙再也无法成为阻碍,他们赢得了胜利,所有人都在欢呼——直到格日勒图从箭楼上抱下了他们的小叔叔。

  自从少年时的第一次见面起,朝落门就从未见过霍这样的姿态,他好像永远都是强大无比又镇定平和的模样,从没有一刻是这样……这样脆弱的。

  那本就苍白的肌肤彻底失去了血色,乌黑的鬓发也因为精气流失而染上霜雪,当霍埃兰勒神情宁静地躺在床上时,看上去就像是什么玉石雕琢的祭器。

  霍埃兰勒,怎么会倒下呢?

  小叔叔的强大几乎就是写在朝洛门记忆中的真理,可这真理也有失效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像是天空的月亮落了下来,变成了一颗遍布裂纹的璀璨玉石,无力地依偎在他的掌心,随时都要碎裂。

  那一刻,朝落门的心底升起了巨大的恐惧,直到霍埃兰勒苏醒过来,他才终于冷静下来,但这十余日的折磨还是给他留下了阴霾,这强烈的情绪潜藏在他的心底,每每在看到老师鬓角的白发时都会被唤醒……

  “这里储存着许多书籍,所以我让他们灭火。”缪宣简单地解释,随即又问道“朝洛门,你的巡逻结束了吗?”

  朝落门猛得回神:“结束了!”

  因为焚烧的是木制建筑物与书籍,烟灰四散得到处都是,缪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朝落门立刻道:“小叔叔,这里交给我吧,不论有什么书,我都会全部收拾好送给你的。”

  缪宣摆摆手:“不用了,我只是经过这里——”

  “靼贼!你们别想拿走我的书!烧光也不给你们!!”

  一旁的空地上,一个萎顿着的老人突然爬起来,大声辱骂:“你们恶事做尽,早晚要灭族绝种,你们也配看书写字!”

  缪宣:……

  自从进入这座城池后,缪宣的小地图上就几乎布满了红点,他也习惯了南人的仇视态度,而这还是第一个敢跳出来强烈抗议的人。

  回馈也是立竿见影的,还不等这个老人说第三句话,周围的靼人士兵已经按住了他,连带着他的家人也被架上了刀,只等一声令下就是头颅落地——万幸靼人士兵大多听不懂老人的话,否则他们一家已经先行绝户了。

  看着地上这个读书人打扮的南人,朝落门却忍不住先笑了,他转身对缪宣道:“小叔叔,你看,这种不肯自尽又自诩忠诚的南朝文人,真是最虚伪可笑的东西,只能像是虫子一样辱骂着寒冬,然后绝望地死掉。”

  缪宣:“……我们走吧,放了那些无关的人。”

  “放心吧小叔叔,知道你心软,我不会杀其他人的。”朝洛门低声笑了笑,“就算是这个家伙……唔,看在他能收集那么多书的分上,给他一个痛快好了。”

  被堵住嘴的老人愤怒地挣扎起来,表情也变得十分扭曲,好像靼人竟然明白书籍可贵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在他看来鞑子就和猪狗一样,不该和知识一同出现。

  “安稳的日子过久了,竟然忘了自己的祖先么……”朝洛门居高临下地撇了一眼老人,面露嘲讽,随后又对缪宣道,“南人自称是姬姜子孙,又以赢朝后代自居,可不论是姬、姜两大部族之间的相互征伐,还是赢国一扫六合一统天下,都是以争战夺取了中原大地,我们现在正同南人的祖先做着一样的事情,他们竟然就难以接受了。”

  老文人大概没想到一个鞑子竟然也懂史,而这种论调又是他万万不能接受了,他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争辩——

  “杀了。”

  朝洛门冷漠地下令:“可汗的仁慈不会留给反抗者。”

  头颅落地,血液迸射,靼人士兵的动作真是干净利落,他们甚至没让赃物沾到贵人们的衣角。

  朝洛门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他的动作却十分强硬,半带着缪宣就往前走:“走了,小叔叔,我们回去制定新的规则吧?更适合这片土地的——靼人的法律。”

  断头的尸体已经被拖了下去,老人的亲人们也捡回了性命,但他们已经丢失了祖传的珍藏,又跌落了清贵的阶层,也许对他们来说,苟延残喘的未来生不如死。

  “南人重文轻武,而他们的可汗又害怕军队的权力被他人分走。”朝洛门倒是谈兴正浓,毕竟游牧民族之中几乎不存在文人阶层,因此朝洛门对这个群体非常在意,“在治理国家上竟然也很依赖这些从书本重选□□的人……而现在,就到了这些‘文人’报答的时候。”

  “要么拿起刀来站上战场,要么自己抹了脖子干脆了断,要么就乖乖下跪效劳,至于那些既想要活着又想要……‘道义’?是这个吧。”朝洛门重复了一遍这个南词,冷笑,“那他们就什么都得不到。”

  缪宣:“……”

  “不过父汗要开始招揽南人之中的文人了,我们很快就能见识到这群人的不凡之……这么说起来,投降的文人还不少呢。”朝洛门嗤笑到,“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在城门口,攀比着官职和功名,指望着踩下别人让自己上位,真是很有意思。”

  自从伤病之后,缪宣就几乎不管理事务了,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过,不过不论在什么样的民族斗争中,投降派是从来都不会消失的,只多先后多少。

  “这些背叛了族群的南人文人是最狡猾的,他们最会说好听的话,以此骗取别人的信任,为自己谋取利益。”

  走到逆风处时,朝洛门才停下脚步,他拧开水囊打湿了手帕,笑眯眯地递给缪宣:“小叔叔,我知道你很喜欢各种各样的书,我也喜欢,这些死物不论你想要多少我都会帮你弄到,但那些活的……就要小心了。”

  缪宣接过手帕,低声谢过:“我不会被骗的。”

  朝洛门收敛了笑意:“我也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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