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铁骑踏山河完_[慢穿]刺客系统-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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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铁骑踏山河完

  三日后,朝阳携带着万丈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将冰雕雪砌的杭京城楼描绘得璀璨辉煌。

  坚固的城墙被封锁在层层寒冰里,竟似也借到了几分冰雪的品格,如此凌冽而不可侵犯,又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可惜这短暂的美丽与剔透很快就消逝了,日上中天,寒风呼啸的天穹之中竟然又开始下雪,这些细碎的百花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天地中,在不住累积的阴云下四处打转,仓仓皇皇,没有一个头绪。

  雪越下越大了,在这层层叠叠的白色雾瘴里,缪宣再次借助阴影登上了城楼,而这一回,他果然看到了严阵以待的南朝军士,以及在城门之上等候的卫景桓——即便已经知晓了结局,卫景桓还是选择了抵抗。

  缪宣望着那个城楼之上的银甲将军,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那座抗拒着草原但最后又尘封了的边关,那些从黄泉归来痛斥万千不甘的英魂……

  是啊,目标一心志坚定,不可能因为劝降那几句好听的话,或者什么兵临城下的威胁就轻易妥协。

  那雁关的城楼,和杭京的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先登的人将一步又一步地踩在这个残落王朝的最后防线上。

  缪宣心中叹息,但最后还是跨过的阴影与冰雪,在城墙上显露出真身。

  城墙上的人立刻转过头来,卫景桓一眼就看到了缪宣,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凝重又平静,就像是把一条道路走到尽头的人,终于等来了他很久前就预料到的结局——

  他甚至相当平和地打了招呼:“大祭司,你来了。”

  卫景桓没有表现出什么杀意或者敌意,缪宣也不觉得诧异,因为在此时此刻,他也有着类似的心情。

  缪宣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之中的雪越来越大了,虽然冰晶与雪花还是细细碎碎的,但厚重的积云不知何时以及完全挡住了太阳,为着即将来临的大雪做好了准备。

  缪宣低下头,又一次轻声问道:“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

  “卫景桓,你真的不愿意投降吗?只要你愿意退让这一步,我就能保证在这杭京之内,靼人只动南朝皇亲。”

  这是缪宣以大祭祀的身份所能给予的最高承诺,假如他真的要一手促成诺言,他就不得不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也就是透支这个身份的所有威望和能量。

  卫景桓不是不知事理的人,更何况他这样了解靼人,也当然知道霍埃兰勒的诚心,但他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他说:“靼人若是想要踏入杭京的土地,就先踩过我的尸体。”

  “这样吗……”虽然缪宣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但在再一次听到此番拒绝后,他仍旧是心情复杂。

  已经没有必要再劝说下去了,缪宣便伸手捞起自己的影子,从中提出一柄阴影做的六尺长-枪。

  假如说缪宣使用时间最长的武器是剑,那么寄托了他最浓烈情感的还是枪,枪身暗沉,触手冰冷,最熟悉的质感,这是缪宣在漫长的人生中最先认识的神兵,它沉默地陪伴他,就像是一位不会说话的伙伴……

  只是曾经的缪宣只爱银-枪飒沓,而如今他却握住了阴影,亲手做了一横纯黑的戾器。

  在城门的另一端,卫景桓也紧盯着这枚脱胎自影子中的寒兵,眼中闪过寒芒:“你的武器竟然是□□,这是你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使用它吧?”

  “不错。”缪宣颔首,他会的武器很多,称得上百般精通,他在草原上时多用弓箭、匕首与马刀,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这个靼人的大祭祀最习惯与擅长的,竟然是与他的阴影完全不相称的、霸道刚硬又堂堂正正的长-枪。

  “这可真是……”

  卫景桓笑了笑,似乎是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也只感慨般道:“能劳烦大祭司动用这样的神兵,在下惭愧。”

  笑罢,卫景桓也同样抬起了手,只见他在虚空中用力一握,于是皇天眷命,一柄没有形态的长剑就这样被他凭空捏在手中!

  能取来神兵的可不仅有缪宣,卫景桓也能做到。

  都说顶级高手之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道理到了缪宣和卫景桓的身上也是同样的,他们力量已经强大到了此间没有兵器可以支撑,于是他们索性放弃了外物,只取用自己的能力,以此来作为趁手的武器。

  卫景桓的剑足以斩断一切阻碍,正如皇天,尊而君之,没有任何有形的事物能在这种它的面前逞强。

  而缪宣所用的长-枪则与此截然相反,它是阴影构筑的百兵之王,虚实不定,锋锐无匹,是无形的梦魇,又是生灵的天敌。

  这两柄当世神兵几乎全然是由概念所构成的,它们一直沉睡在主人的心中,直到生死相搏的这一刻,才纷纷出世。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梦魇影枪和皇天剑是因为遇上了足以匹敌的对手才能出现,但又要因为这势均力敌的抵死厮杀,而注定了破碎与断裂……

  可神兵出鞘,为的就是一决胜负。

  不论是缪宣还是卫景桓,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同动手——

  先有无形的利刃从天而降,层层割开雪幕,把漫天的雪景劈砍成散布在穹顶下的碎块,仿佛重峦叠嶂的浮空山峰。

  后有乌黑的阴影沸腾咆哮,在城楼白雪上平地乍起,奔腾回旋在天地飘雪的山峦之间,像是气势磅礴的水墨游龙。

  两人从未这样真正地生死相搏过,起手时难免试探,可就算是这种浅尝辄止的对抗,都足以引动一番天地异像。

  谁能想到这样美丽又飘渺的、雪白与乌黑缠绕的景象,竟然就是此世最罕见的大能争锋!

  是山峦先斩断游龙?还是墨色先击溃屏障?只靠普通人的肉眼,恐怕根本不能分辨其中的强弱,就像是凡人在直面天灾时,也说不出是那山洪更恐怖,还是那地动更惊人。

  这一次世间罕见的博弈,竟然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作为战局的直接参与者,缪宣可比卫景桓要有优势得多,他能够掌握卫景桓的位置,又能大量免疫“皇天”带来的大量伤害,这等同于战斗节奏就握在他的手上,虽然一时间不能近身,但卫景桓不可能永远严防死守。

  卫景桓操纵着无形的利刃切割着城楼之上的空间,他虽然能伤害到已经遁入阴影的强敌,但却捕捉不到对手的准确位置,而影子又行踪难定,还能越过空间阻隔的屏障,十分棘手。

  卫景桓的反应很快,多年的征战下来,他隐约猜到霍埃兰勒的影子还有侦察的能力,阻拦不住,因此他索性以自己为饵料,在身边布满了皇天眷命之下的无形利刃,只等遭遇近身袭击时舍身反击。

  很快的,卫景桓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黑影翻滚间,缪宣从后方悄然接近,他的速度极快,枪又是百兵之王,几乎只是一眨眼,那阴影构筑的枪尖就要刺入卫景桓的后心——

  尖锐的鸣响炸开!卫景桓躲了过去,有无数无形的利刃在早已等待好的位置上迸射而出,旋转着剐来,像是涡流一样裹缠住了方圆百米的空间,锋利的刀刃无往不利,誓要把阴影剖开,掏出隐藏在其中的刺客。

  缪宣一击失利,立刻发力后退,他在这短暂的交手中落了下风,于是半空中被空间阻隔的山峦动荡起来,无形的力量千钧落下,把绵延不断的墨龙砸了个粉碎!

  这一下,阴影仿佛有实质一般四散溅开,仓皇地四处横流,好似十分狼狈的模样,但水是无形的,阴影也不例外,几道勾折之后,游龙再聚,重新奔腾于群山之中。

  一击不中,阴影并未气馁,而是重新发起了冲锋,只见龙首高昂,发出无声的嘶鸣,再一次击穿皑皑雪幕,眨眼间又咬住了卫景桓!

  在巨大的龙头之下,银甲将军显得格外渺小,可他的身周却永远围绕着不息的无形巨锋,正如天罡斗转、乾坤定魂,这一刻,天地之间的浩渺力量好似都成了他的仆从,就算是那墨龙也奈何不了他,只能一次次被击溃,重新散落在天地间。

  也许这就是人力所能达到极限之后的景象,置之生死于度外,了却大义无遗恨,继天人合一后,双方的战斗已经成为了天地之间的碰撞,寻常人就算穷尽想象,也构筑不出这样的壮阔波澜。

  不过是短短的两刻钟,墨龙便聚散了数十次,等到无形的锋刃再次斩断魔龙时,这一场争锋相对的战斗终于有了暂时的停歇,缪宣重新在城墙上凝聚出身形,还未站稳便先吐了几口血。

  这副身体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在碾压局里还能占据上风,可一旦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就会立刻暴露出主人的虚弱。

  阴影确实能够免疫大部分伤害,但影子被命中的次数并不少,再加上缪宣本就糟糕的底子……他的血条,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卫景桓同样落在城头,他的状态看起来要好多了,但也脸色沉重:“原来如此,你已经身负顽疾,你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缪宣擦去嘴边的血渍,抬起头又笑了:“也许?但请放心,我还不至于在战斗中因此而倒下。”

  卫景桓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难怪你愿意来和我决一死战,你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了吧……比起虚弱地死在床榻上,你更愿意轰轰烈烈地折在沙场中。”

  而且还能为靼人做出最后的贡献

  卫景桓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到了最后甚至还带上了一点讥诮,缪宣没有否认,只是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卫景桓的猜测确实合情合理,缪宣相信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他的大侄子们也会这么猜,而这也正是他想要引导的结果……

  他总是在不停地经历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而他所能做的竟然只有给自己的告别准备一个合理的原因。

  缪宣抖了抖枪,再次迎了上去,但这一回他并没有再遁入阴影,而是十分直接地枪锋横扫,卫景桓竟然也没有用皇天回敬,而是竖起长剑,以剑招会敌。

  无形长剑保留着无法阻挡的特点,缪宣只能一直闪避锋芒,这让他无法发挥出影枪的优势,但缪宣在体术上的经验和机巧远胜过卫景桓,因此即便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在最危险的短兵相接中,缪宣仍旧毫发无伤。

  倒不如说……卫景桓的速度,在越变越慢。

  以缪宣的视角来看,卫景桓的状态栏里正明晃晃地挂着一个【侵蚀】,这个负面效果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由缪宣叠上去的——早在天地峰峦拦截黑龙时,缪宣就数十次接近卫景桓,虽然每一次都没能成功袭杀,但溃散的阴影早就缠在了他的身上,接连不断地累积出恐怖的效果。

  【侵蚀】是一种相当特殊的效果,它并不像【中毒】或者【流血】,无法给目标带来持续性的损失,但它却能极大地削弱目标的防御能力,让一个小小的伤口都能带来暴击伤害。

  换句话说,这个状态下的卫景桓,经不起缪宣的任何伤害,他甚至一个错误都不能犯,否则就要支付其百倍的代价。

  但想要在缪宣的面前不犯错?

  这是不可能的事。

  而更加残酷的是,在被阴影侵蚀的状态下,卫景桓将难以动用天恩,倒不是他丧失了这份能力,只是他一旦尝试着操纵无形利刃,自己的身躯中也将回荡千刀万剐般的痛楚。

  就算卫景桓继续维持他最好、一直滞留在空中的状态,缪宣都有办法把他打下来,更何况是这样的惨烈境况?

  缪宣在之前那一次次的进攻中,除了最初的试探之外,就是在叠状态的同时削弱目标的锐意——不论是这一次的建模也好,还是天恩“梦魇”也罢,在暗杀上实在是太有优势了。

  很快的,卫景桓的身上就出现了多出破溃,阴影的侵蚀无处不在,虽然这些伤口看着并不起眼,但合起来却带来了巨额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卫景桓将难以再驾驭【皇天】,不仅如此,侵蚀还会直接带来生理上的痛苦,就算不动用天恩,此刻的卫景桓也一定如坠冰窟、浑身麻木——

  缪宣很清楚这个状态,因为他自己就在阴影中屡次体验过。

  但卫景桓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看起来仍旧成竹在胸,似乎仍处于巅峰状态,假如不是稍显迟滞的动作泄露了他真正的情况,缪宣都要以为自己看到的【侵蚀】是假的。

  正是如此,缪宣也越发地佩服这个对手,卫景桓掌握着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力量,但却并没有因此而为自己获得什么利益,恰恰相反,他倒是反了过来,为了信念而踏上了一条注定的末路,最终彻底奉献出自己的性命。

  两人的缠斗越来越危险,厮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终局就在眼前,偏偏就在此时,城楼之下,遥遥地响起了战鼓轰鸣

  靼人要攻城了!

  卫景桓心神剧震,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没有【皇天】驻守的城墙是顶不住强敌进攻的,假如他不能在靼人的先锋抵达前结束这场势均力敌的厮杀、再迅速投入城防之中,这一次的杭京一定守不住。

  城墙之下是两军列阵,城墙之上是巅峰厮杀,而一旦心有顾忌,卫景桓的进攻顿时就束手束脚了起来。

  而与此相对的,缪宣知道卫景桓应当无法再驾驭天恩浮空,便也完全放弃了遁入阴影暗杀,他心无旁骛地正面进攻,越打越顺,自进入这个世界后,少有地体验到了棋逢对手的畅快,甚至有了些许酣畅淋漓的感受。

  高手过招,一点失误也差不得了,卫景桓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一点差池而被捉住破绽,却不想他的对手并没有再遁入阴影中,他们之间的厮杀似乎也不如一开始那般狠戾,反而要多了那么些点到为止的意味……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霍埃兰勒笃定了这一局的胜负,所以手下留情起来?还是说因为靼人的援军近在咫尺,所以从暗杀转为拖缠?或者这位靼人大祭司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无法遁入阴影?

  “咚!咚!咚!……”

  卫景桓正心绪纷乱,突然就听到了城墙之上的战鼓隆隆,顿时心神一定,杂念也扫荡一空!

  霍埃兰勒是重伤难愈也好,手下留情也罢,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投入这一场战斗,尽快击杀势均力敌的强敌。

  无形的利刃再次被催动,几乎是奇迹一般的,卫景桓的手中稳稳地握住了皇天的权柄,他的面容也因为痛苦而有一瞬间的扭曲,无数看不见的百丈锋刃从天而降,笼罩在天地之间,让飞雪再次凝固!

  这天罚一般出乎意料的杀招,直奔着缪宣而去,缪宣在短暂的震惊后也不闪不避,只时随着向前的突进,有浓稠厚重的影河从雪地下流淌而出,裹挟在他的身上——

  已经到了拼死一搏的时候,不论是剧痛缠身的卫景桓,还是沉疴难愈的缪宣,都彻底放弃了防御,完完全全地释放出了全然的力量,白山与黑龙又一次在杭京的天空中重现了,但这一回的规模竟比最开始时更加惊人!

  先是一声春雷般的炸响,紧接着,漫天的冰雪山峦一同崩溃,无形的风压以杭京的城楼为中心,把风雪一起糅杂又抛散,天穹上的云层都因此而受到了挤压,轰然散开,乍现出一轮堂煌的烈日!

  曜日光辉下,浇筑了冰水的城楼显得越发晶莹剔透,好似笼罩着一层光晕,在无边无际的暴雪阴风中是如此璀璨而耀眼,以至于迫在眉睫的攻城战都为止暂停。

  城楼之上,冰雪折射着无穷的光晕,让这块小小的平台上再无阴影,缪宣落地后只能踩在足有小腿厚的雪地中,他猛地后退数步,扶着身边冰冷的城墙才勉强站定。

  影枪已经彻底消散了,他的蓝条也见了底,只剩下最后一抹血槽……宣告了他在决战中取得的胜利。

  城楼之上的不远处,卫景桓狼狈地躺倒在雪地中,银色的铠甲多处脱裂,鲜红的血液不住涌出,热气呵化了积雪,血水交融,汩汩淌在素白的地面上。

  最后一击到底是缪宣胜了,所以他还能站住,而卫景桓却彻底地倒下。

  缪宣阖了阖眼,胸膛里涌起一股涩意,他捂着嘴唇又咳嗽了几声,血腥味呛得他头疼,而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卫景桓的血条又往下滑了一截,这预兆着他即将死去。

  小系统焦急地喊道:【哥!快去收头——残血死掉就不算数了,赶紧补刀!】

  缪宣愣了愣,随后无奈地笑了,他单手撑着城墙,再次擦去嘴边的血迹,一步步靠近了垂死的卫景桓。

  唯一令缪宣没料到的是,此刻的卫景桓竟然是神智清醒的,他虽然已经丧失对躯体的控制能力,但他仍旧大睁着双眼,直视着苍穹上的日晕。

  小系统松了口气:【还活着,太好了还活着,我们快趁热收头!】

  缪宣当然听到了这话,但他只是望着这个世界的目标一,久久没有动弹,这让小系统不禁催促道:【哥快了解他!虽然用不了技能,但我们还有匕首,再不动手,等他死了就来不及了——】

  在小系统焦灼的声音里,缪宣终于动了,他摸索着腰际,但却并不是为了匕首,等到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这才对系统道:“你说的没有错,可是,我不想杀他。”

  【哥?你说什么?!】小系统一愣,随即完全不能理解地追问,【不杀目标一的话,我们这一次的任务不就失败了吗?为什么要放过这个目标一呢!难道我们要再等下一轮——】

  等不到了。

  缪宣很清楚这一点,假如他放过卫景桓,又不愿意使用复活甲,那么他必定无法完成这个世界的刺杀。

  “那又怎样,我难道是输不起吗?”缪宣笑了笑,“那就失败好了,反正我不想杀他——卫景桓也好,宣嘉也罢,哪怕是霍聿怀,我都不想。”

  【怎么这样啊——】小系统抓狂地挠着脑袋,【难怪呢!我一开始就很奇怪,秒哥你完全没有必要去劝降目标一的,他和我们是不同阵营啊,但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挽留,难道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吗?】

  “那倒是没有。”缪宣很诚恳地道,“这个决定是这两年才有的,在‘先登’踏上雁门关的时候,我也只产生了一个大概的念头。”

  小系统都要急哭了:【那和目标一打这一场又是为什么呀,这不是白打了吗?】

  面对这样的小系统,缪宣竟然很不道德地笑了:“嗯,阵营不同么,我既然继承了大祭司的身份,总得继承这个责任的。”

  听了这话,小系统重拾一丝希望:【那我们用复活甲吧,反正目标都是会转移的,我们等后头那一批好不好?说不定就有讨厌的坏人呢!】

  缪宣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论目标改变几轮,他们的本质都不会变化,这个世界就是在逼迫我做出选择,而我没有取巧的余地——”

  “义士是杀不完的,英雄是死不尽的,在彻底地消亡之前,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不会坍塌的,星火传承,这条道路注定没有尽头。”

  小系统怔怔地听着,半晌后才问:【哥,假如你连胜利都不想要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缪宣认真地想了想,温柔又坚定地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我只是担心,我会在这条漫漫长路上丢失最重要的东西。”

  这么说着,缪宣忍不住仰头望向天穹,那散开的云层又有了合拢的趋势:“这个世界是文明之间的倾轧,我就在时代浪潮之中,见到了天命注定般的未来。但我又见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焰,我从不知道一个文明的余晖会有这样强烈的力量,不论是对命运的抗争,还是对精神的传承……”

  “我想了这么多年,仍旧不知道什么是对错,我甚至都辨不出什么是非了,既然如此——既然我不想、也无法去熄灭这火焰,那就让我也投身其中吧。”

  小系统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慢慢接受了这个选择,他耷拉下脑袋:【那不就要输了吗……我们从来没有输过,输了一局会付出什么代价啊……】

  “这就是我的选择。”缪宣在卫景桓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对着脑内的小系统道,“寻道证道,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假如我真的错了,那就先撞到南墙再说。”

  寒冷刺骨的雪地里,卫景桓的眼前不再只有清清凛凛的天空,而是多出了一道人影。

  不知何时,霍埃兰勒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们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刻只看谁能多蓄一口力气。

  这就是了结了吗?

  卫景桓的心底隐约升起了些许不甘和悲凉,他终归是没能战胜强敌,他听到了敌军集结的鸣鼓,这些从北方而来的满族即将踩过他的尸体,杀害他的同胞……

  虽然比起其他的靼人,死在霍埃兰勒的手中似乎要更加能让人接受,但杭京中的百姓呢?他难道连这最后的血脉,都守不住吗?!

  也就在卫景桓万念俱灰的时候,缪宣在他的身边缓缓地跪坐了下来,他确实拿出了刀,只是这武器仅有巴掌大,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晕,如冰霜冷冽,似月光柔和……

  没有人不认识它的,这是狼刀,霍埃兰勒闻名草原的白银狼刀。

  卫景桓怔住了,他的心底浮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我输了。”缪宣双手托着狼刀,轻轻地放到男人的胸口,就放在那破碎的护心镜上。

  他轻声道:“卫景桓,你是个英雄。”

  卫景桓好半晌没有回过神,而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颤抖着手,抓住了这人生中的最后一件战利品……

  也许也是最美丽的一件。

  在干脆地认输后,缪宣也就不再把狼刀放在心上,太过虚弱的身躯无法再坚持,他只能靠在身后的城墙上,仰头望着天空,仍由寒风扑面而来。

  这个世界终于要结束了,而霍埃兰勒的结局,大约会像是乌云雅达一样,随风逝去吧。

  风声也好,人声也罢,天地之间竟然像是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两个垂死的男人,在吞咽着最后的气息。

  天空似乎有黑影掠过,在高空盘旋,缪宣不知道那是不是鹰,但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生灵,胆敢在这时候投身苍穹、搏击风雪。

  一片宁静中,卫景桓突然轻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不会向你投降,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来问我?”

  缪宣:“万一你答应了呢。”

  卫景桓怔然许久,这才道:“谢谢”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缪宣继续抬头望着漫天的飞雪,卫景桓则握紧了手里的银刀,那两个四四方方的汉字在此刻就烙在他的掌心,明明是冰冷的金属,却又似乎带上了炽烈的温度。

  这是胜利,荣誉,以及那个重逾千钧的、拢阔了数万性命的承诺。

  “霍埃兰勒……宣懿……”卫景桓突然唤道,“你走吧。”

  缪宣有些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你不该留在这里的,这里不适合你,你这就离开吧。”卫景桓的声音越来越轻,“去那些远远的地方……回草原去……回最洁白的雪山上……你不该是他们信奉的白鹿,你应该像鹰一样,远远地,高高地,飞到天上去……”

  这真是一个再诚挚不过的祈愿,缪宣却听得恍惚,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望着积雪的地面,鲜血已经染红了这里,又被无穷无尽的冰霜冻结,暗淡而凝重。

  “而我要永远地留在这里。”卫景桓几乎只是再翕动嘴唇,但缪宣却听了个清楚明白,“我就算死了,也要扎根在这里,看着……看着这片土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残存的喘息已经消失不见了,缪宣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这才低头望向卫景桓的面庞,却见飞雪纯白,落在男人青灰的面庞上,覆住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眸。

  死去的尸骸再也融化不了雪花,银甲也被血污沾染,只剩下那枚银色的小刀,仍旧泛着淡淡的辉光。

  缪宣扶着城墙站起身,头顶的天空又被阴云笼罩,那乍然一现的烈日光晕就好像一个百日梦影,大梦醒后,又是无穷无尽的凌冽寒冬。

  风雪飘扬中,似有嘹亮的啼鸣割裂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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