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京 2_宁渊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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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京 2

  只是,若将废婚的圣旨由洛家改到赵家,也就摆明了是洛氏女弃掉新科状元赵然。

  女子弃婚在先,并且是由圣旨昭告天下,到时候宰辅赵家的颜面定会荡然无存,为天下所耻笑。

  只是,臣子之颜面,在他皇家威严前,根本不值一提。

  宣和帝轻笑了一声,打定了主意,拿起安四摆上案来的两道圣旨瞧了起来。

  两道都由他颁下的圣旨就好像带着宿命般的对决,静静地摊开置放在御架上。

  虽说天子金口玉言,不过……倒还真是他把自己说的话给否定了。

  这洛家的女儿,好大的心气啊!

  不过,他转眼看着信笺上粗重蛮横的笔劲,摇了摇头,就是粗鄙了一些,想来世代行武的洛家也教不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闺阁小姐。

  “于卿,你先回去,明日再来上书房,朕还有事要你去办。”

  于松听到宣和帝的话语,便知他已有了抉择,跪下行礼后正准备退出去,陡然想起重新颁下的圣旨里必会涉及到洛家小姐的名讳,随即转身恭声道:“陛下,洛家小姐‘宝珠’之名乃是乳名,不宜出现在昭告天下的圣旨里。”

  “哦,是吗?这洛家小姐换了个什么名字?”宣和帝眼都不抬,随口问道,其实他倒觉得“宝珠”二字还是挺适合将领世家的女子的,毕竟以洛家人的习性,能取这么名字出来已经不错了。

  “洛家小姐名唤……宁渊。”于松沉声肃眉,神色端然,说出这句话时,竟隐隐带了丝豪迈之气。

  封禄一愣,眼一肃,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玩味起来:“看来洛劲松对这个洛家遗孤还是很抱期望的,不过他以为取个和当年的隐山之主相同的名字就可以了吗?真是可笑!”

  于松犹豫了一下,压下了欲回禀的话,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知怎的,他没有说出洛家小姐的名讳乃她自己所取,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有哪家的小姐会为自己取下这样的名字,也许那真的是一个老者对即将没落的家族最后的一丝期待。

  上书房里只剩下宣和帝爽朗倨傲的笑声,格外清冽,经久不息。

  于松率着三百禁卫回朝的事并没有被掩下,毕竟如今京城上下关注这件事的人着实不少,不消几刻,有心人便收到了于松入上书房的消息,当然,也包括方家。

  待到第二日一早,方文宗便把圣旨颁下的消息告诉了正准备陪着妻子外出进香的女儿,看着方紫菲脸上的娇羞和喜色,他便觉得所做一切倒也值了。

  他人到中年才得一女,虽无子继承门楣,可天意如此,便把这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出身贫寒,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余生无憾,唯有这个女儿的婚事,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本想为她寻一清贵世家的公子托付终身,但不想她却偏偏对赵家的小子上了心。那洛、赵两家的婚事天下皆知,更有天子为媒、百姓为妁,又岂是能随意推翻得了的?当他得知女儿钟情之人是赵然时,曾厉声呵斥,希望断了她的念头。

  只是琼华宴上的惊变,倒是他意想不到的,皇家威严、忠臣遗孤、百姓之流、众口铄金,无论是哪一顶帽子扣下来都足以让他晚节不保,可又能怎么办?他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见不得她日日哀求,便也只能为她祈求圣颜。

  认罪陈情时见得宣和帝并无不悦便明白了事情并不是毫无转机,他明白皇家对云州的势在必得,便也在这件事里稍微推了点波澜,若论疏导流言,没有人会比混迹官场十几年的他更加通晓,自古以来,舆论都是由当权者主导和利用的,而他所做,也只是在这场风波里让他的女儿全身而退,撇清一切不利的污言。

  他一生忠君卫国,为朝廷砥柱,如此之事放在以前根本绝无可能,可如今骑虎难下,便也只能对不住那位洛氏小姐了。但愿陛下能为她择一佳婿良缘,他便可无愧于心了。

  方文宗心底恍神,缓缓叹了口气,望向女儿的神情里带着隐隐的遗憾。

  “爹,您是说圣旨今天就会颁下?”

  方紫菲扶着母亲的手,一双纤手拧着手中的锦帕,脸颊嫣红,头上插着的琉璃步摇轻轻晃动,全无了平时的矜持和清雅,十足的小女儿姿态。

  “对,你今日就不要出门了,最迟不过辰时这圣旨大概就会来了。”方文宗看到女儿脸上的娇羞,便也放下了心底的惆怅。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今圣上对云州的执着,想来这圣旨今早就会颁下,况且宫中早就传出消息说陛下清早就召了礼部尚书于松进宫了。

  “嗯,女儿听爹的,先进房收拾一下。”方紫菲听到父亲所言急忙向内堂走去,她今日本要出门拜香,只着了一件素雅的浅色长裙,如今既要听旨,当然得装扮得出挑夺目些才行。

  方文宗看到女儿慌慌忙忙跑进内堂,一副紧张的模样,和老妻相对着笑了一下。但愿,这门婚事能佳庆和满、福泽如意才好。

  只是,两个时辰后,方紫菲坐在大堂里看着脸色渐渐变得不虞的父亲,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若说是颁下圣旨,皇城到方家连一炷香的距离都没有,怎么会如此之久?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焦急,准备站起身的时候——

  “圣旨到。”

  快马奔腾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传到了内堂里。

  明黄的仪仗停在了方家门外,高举着圣旨的内侍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方紫菲发誓,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时一般觉得这个尖锐干瘪的声音是这般动听,简直是犹如天籁。

  方文宗看到松下心神的女儿和妻子,闷在心口的浊气也吐了出来。他站起身,整了整冠服,抬步走了出去。

  “臣方文宗接旨。”

  大堂内院里,方家一门跪在了早就焚香摆好的案架前,恭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方氏有女,端庄贤淑,知书达理,朕今赐婚配于新科状元赵然,择吉日成婚,钦此。”

  方文宗谢恩后恭敬地接过圣旨站了起来,脸上虽挂着笑容,但却淡了不少。

  这旨颁得太简单了!

  “辛苦李公公了,不知圣上可还有其他旨意?”

  在宫里混久了的人当然知道什么人是需要讨好、什么人是可以摆脸色的,方文宗的圣宠天下皆知,自然是第一种。

  内侍李全当即便躬身行了一礼:“陛下除了这一圣旨,便无他言了,不过奴才知道这是今日皇宫传出来的第三道旨意了。”

  他说完重新福了福,摆了个笑脸退了出去。

  颁旨的队伍匆匆消失在方家大门口,整个过程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周围围着的百姓看着钦差散去,纷纷集在方家大门外恭贺起来,方府管家也在门外散些吉利红包,但事先准备好的红竹鞭炮却收了起来。

  和外面的热闹相比,大门里面,全然是不同的光景。

  方紫菲看到父亲立在当处,走上前接过圣旨细细看了起来。金钗华服的少女往日高傲清雅的脸上少了几分得意和欣喜,多了一抹茫然。虽说是她梦寐以求的姻缘,可是也赐婚却也太过简朴了。

  无论是颁旨的人选,还是天家赐婚的规格,都与她想象的差了太多,没有连绵数里的喜庆仪仗,也没有彰显世家大族荣耀的高格赏赐,就好像是为了什么而被刻意压下的一般。

  可是她却听说,那道送往禹山的废婚圣旨是礼部尚书亲自代天颁下的,堂堂一品大员亲自前往,已经是历任圣言中最为高格的荣耀。难道她的赐婚还比不过那早已没落的洛家小姐颜面尽失的废婚吗?

  大凡高门世家的小姐都是喜欢比较的,方紫菲也不例外,她是清贵里顶顶拔尖的娇女,就算是比起皇家公主,才情容貌也不遑多让。可那位从来没有现过面的洛家小姐也一直被传得神秘不俗,被外界对比得久了,她心底不知从何时起也开始有了相交往的心思,更何况到如今更是因为各种纠葛站在了全然的对立面上。

  她到底可以嫁得如意郎君,而那位洛家小姐终究比不过她,方紫菲这样对自己说,脸色渐渐回转起来。

  方文宗转过头看着女儿拿着圣旨的手在微微颤抖,眼慢慢沉了下去,他朝旁边的管家招招手:“出去打听一下,看还有一道圣旨是颁在了哪家府上?”

  按照皇家赐婚的惯例,其中一道肯定是在赵家,可是刚才李公公所说之话明明意有所指,那这多出来的一道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到消息传来时,当了十几年太傅的方文宗头一次觉得,他也许并不是那么了解皇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道本该在三日前就降在禹山洛氏别庄的废婚圣旨居然颁在了宰辅赵家,虽然宣和帝在随后就将赵、方两家的赐婚圣旨同时赐下,但却依然挽回不了赵家失掉的颜面。

  为洛家小姐所弃的“燕宇公子”赵然重新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连带着他和方家小姐的爱情神话也慢慢淡了下来。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帝王的支持才是真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废婚圣旨降到赵家也开始让京城贵族隐隐明白,这道宣告天下的废婚圣旨,恐怕就是消失了十几年的云州洛家最漂亮的回击。

  当初跟着于松上过禹山的将领和侍卫也开始被京城贵人或明或暗地询问起来,只不过除了知道礼部尚书曾在离开之际询问过洛家小姐的名讳外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而在这场匪夷所思的赐婚风波里,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洛家小姐的名讳至少对得起京都上下对这件事情所投放的关注。

  短短不过几日,与五百年前出现的隐山之主名讳一般无二的洛氏孤女,便成了京都贵女圈里最期待的到来。

  也正因为如此,第二日宣和帝赐到赵、方两家的婚礼赏赐便显得不那么轰动和注目了。

  宽阔的官道上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隔老远看,只能看到垂下的穗络摇晃在马车四周铺陈的深紫锦缎下,阳光照射下,飘荡的穗络倒映出黄金的色泽,显然这些装饰都是由金沙挑染而成的。

  无论是前方套着的两头通体乌黑的骏马,还是那隔得老远就能晃得人眼睛发晕的奢华布置,都能让人知道里面的人绝不是寻常有钱商户这么简单,有点眼界的人都不会惹上这样身份不明的贵人。

  所以尽管前往京都的官道上有这么一座移动金库,倒也一路平安,没人敢上前打劫。

  淡雅的熏香弥漫在整个马车内室,厚厚的毛毯铺在车里,正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刚刚泡好的浓茶,还在飘着热气。

  斜躺在上面的宁渊无聊地翻着手里的孤本,打了个哈欠,神情看上去格外疲乏。

  “清河,我们走了多远了?”

  “还不到一半路程,小姐,要不就让年俊跑快点,这样最多两日就到京城了。”清河看着她家小姐困乏的样子,怎么都不明白一向无所不能的洛宁渊居然会有这么个软肋——晕马车。

  如今也只有这么个速度是洛宁渊能受得了的,但这种堪比步行的赶路方式却无限延长了旅程,从禹山到京城快马不过三日距离,他们慢悠悠地行了五日,才堪堪走了一半。

  马车外执着缰绳的青年脸色黑得可以滴出墨来,什么跑快点,当他是畜生了不成?

  宁渊对清河的提议不置可否,重新翻起手中的古籍来。她也知道只要受一天罪便可结束这漫长的马车折磨,可在她的世界里,还从来没有“将就”这两个字,更何况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慢慢来吧,我不急。”

  您当然不急,急的是早就快马赶到京城的凡叔,要不是每日汇报行程回京,他恐怕会以为小姐您又歇了进京的心思。

  清河看着马车里堆成小山的书籍,脸皱成了一团:“小姐,您一向不看这些野史,最近怎么……”

  宁渊把一本翻完的书合上丢在一边,又重新换上一本,翻了个身,眼角挑了挑慢悠悠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她根本就跑错了地方。

  刚重生的时候,她翻看过大宁开国史,知道如今的年代后便不再关心一切,包括隐山和五百年前大宁建国后那些人的结局。毕竟五百年过去,哪怕她是墨宁渊,也无法消除时间鸿沟带来的违和感,她必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过客,就像五百年前入世历练时一样。

  不过,当野史和正史上记载的历史真正呈现在她面前时,除了啼笑皆非,老实说她找不到第二种感觉。

  传说五百年前,隐山墨氏一族墨宁渊入世,适逢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巧遇了草莽英雄封凌寒,惜其志,便留在他身边助他成就大业,更是倾尽全力为其建立了大宁王朝,建国之初,封凌寒甚至当着满朝文武许诺,大宁王朝元后非墨宁渊莫属。

  传说她为中宫之主后独自游历,后消失在东海之滨,从此踪迹难寻。

  传说宁太祖为她创立国号,为寻她踪迹踏平东海,为她一生中宫悬居,征战天下,病死壮年。

  这样的传说很多很多,多到洛宁渊还以为只有她自己经历了不同的时代,明明不过是一场下山必经的历练,到了天下众人眼中,却成了救世开国之举,明明不过是选择了最快的完成办法,却成了辅佐倾心之义。

  世人皆知隐山之主极少入世,入世便搅得天下大乱,可却不知对隐山的人而言天佑大陆的历程仅仅只是一场历练的——棋局。

  隐山墨氏一族若想下山就必须完成第一任隐山之主置放在暗谷里的试题,里面的试题千奇百怪,简单到一日便可完成的比比皆是,复杂到需数十年之功才能做到的也有不少,而她当年,只不过是正好抽中了辅佐开国这个不讨喜的试练题目而已。封凌寒于她而言,不过是恰好遇到的人选罢了。

  她一向疲懒,选择了就不再轻易换人,大宁王朝的建立她确实出过力,可要说功比太祖,却也太过妄言了。

  马车仍然慢悠悠地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宁渊枕着隽彩湘绣的软枕沉沉地睡去,手里握着的古册慢慢地掩上,一如当年那些被埋藏的真实历史。

  五日后,这辆奢华耀眼的马车终于驶进了京城城门,只不过它去的方向却不是洛家昔日在京城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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