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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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晚间的时候顾衠照常来寻顾衡,顾衡房门开着,顾衠不好大摇大摆,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贴着墙,扒拉着门框一个劲儿往里看,一边看一边嘀咕:“人呢?不在啊。”

  她正兀自疑惑,身后突然响起冷冷的一声:“你在干什么。”

  顾衠吓了一跳,猛的回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顾衡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她和顾衡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反应过来后急忙站正了身子,一副我只是路过的欲盖弥彰样,干笑道:“没什么。”

  顾衡一言不发地绕过她,径直进屋,顾衠很自觉地跟在她身后进来,走了两步,前面的人突然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发现顾衠不仅跟了进来,还跟的特别紧,她这一转头,顾衠的脸离自己只有不到半寸之遥,短瞬之间连呼吸都撞在了一起。

  顾衡微微一惊,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脱口而出:“你怎么还不走?”

  “……”顾衠将她的反应从头看到尾,心想:“普天之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她如此嫌弃了。”

  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

  别的不说,顾衠在这位三姐面前一向的没皮没脸惯了的,为了骚扰她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哪怕顾衡很少给她好脸色,也百折不挠如狗皮膏药。

  顾衠笑道:“我这不是刚入朝么,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来请教一下三姐。”

  顾衡:“我说了以后不再管你,有什么事,直接去问母亲。”

  ……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留。

  顾衠便不说话了,可也没走,她一双眼睛深深地盯着顾衡,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落了下来,她和顾衡虽说是亲生姐妹,可长相与神韵却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顾衠的长相不能说美,而是俊,面若梨花,清而不素,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来,十分讨喜,笑意褪去的时候,她的面容看起来就会有些绝情寡义的冷淡。

  那是与顾衡截然不同的冷淡,若说顾衡是无欲无求,面冷心软,那么顾衠一眼瞧过去便是无情无义,一个常年将笑意长在脸上的人,当她不笑的时候,大约就说明心里已经凉透了,让人看着,便会莫名觉得阴郁而寒凉。

  “顾衡,我会让你主动求我的。”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丢下这句话,立刻如了顾衡的愿,转身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以往都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的人,这一次也将背影留给了她。

  顾衡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脑子里盘旋的全部都是顾衠临走时那个眼神。

  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抬起了头,将目光看向窗外——那里有一株白玉兰,是顾衠一年前自作主张栽在她院子里的,还特意选了窗前一抬头便能看到的位置,作为顾衡院中唯一的花草树木,美名其曰:“陶冶情操,修身养性。”

  没开花的时候便有些其貌不扬,单薄挺拔地立在院子里,顾衡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开始担心顾衠这回要玩什么把戏了。

  她便发现最近顾衠下朝后走的特别勤快,往往都是先过来找她,嬉皮笑脸地一路缠着顾衡缠回府里,可是最近顾衠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转了性子,一下朝就谁也不理地往回走。

  这样过了三四天后,便有人偶然撞见顾衠进了一家青楼。

  青楼,便是风尘女子待的地方。

  大殷的确有女风之流,其中属梁王当为翘楚,梁王当年所言所行可是毫不忌讳,便间接导致原本在陇京却并不怎么盛行的一行掀起了一阵妖风,数家青楼在短年间拔地而起,开张营业,接客的却并非男子,而是女人,每一个都可堪称绝世,姿容上丝毫不输男人。

  顾衡怎么想都不会想到,顾衠居然去了这种地方寻花问柳。

  风言风语便无可避免地传进了女皇的耳朵里,她本就是新官上任,在朝中未有根基,哪怕身后有顾家撑腰,可御史是从来不会管身份高低出身何处的,照样一本接着一本的奏折递上去,十之八九都是弹劾顾衠而来。

  顾衠继长乐王之后,变成了众御史的靶子。

  顾家主简直颜面丢尽,气急败坏地回府,径直往顾衠的院落中去,却被告知顾衠根本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我宠坏了她!”顾家主气地用手一下一下顺着胸口,“纵的她变成如今不成器的样子,越是长大越不学好!已经是朝臣了,还这般无法无天!”

  顾衡皱着眉头,扶着她安抚道:“母亲消消气,我这就去寻她回来。”

  她打听到了顾衠所去的那家,一进门便惹地大堂里的众人纷纷侧目,连客带主,在那一刻皆被惊艳,目光一路追随着她,顾衡假装听不见那些轻佻的低语调笑,由小厮领着她,一路上了二楼的房间,将她领到门口便退了下去。

  顾衡想要去推开门,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她一辈子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可却与这种地方息息相关,她心里不愿意来,不愿意看见那些出卖色相与身体的献媚,不愿意听客人大笑里夹杂的调戏,不愿意再去感受一遍父亲……甚至是自己经历过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反感,让她打心眼里感到不喜,感到恐惧。

  所有人都在寻欢作乐,她却仿佛神游物外,在这纸醉金迷里格格不入。

  顾衡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自己的不适感,不轻不重地将手按在了门上,往里推开。

  房间里燃着香,一进门便能闻到,红纱软帐一应俱全,布置地十分具有青楼的风格,而那软榻上,顾衠怀里正搂着一个青衣的女子。

  那女子眉目如画,神容却清冷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说是接客,却连笑都不笑,有的客人便专喜欢这种孤绝冷艳的高岭之花,顾衠正搂着她,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压的满是褶皱。

  而顾衡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心猿意马地凑上去,在那美人的嘴角轻轻一吻。

  “……这就是你的新手段吗?”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问,直接将顾衠从意乱情迷里打醒了过来。

  她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她喝了酒,又是在这样的屋子里,脑子热的有些不甚清楚,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顾衡。

  顾衡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那样的容颜,仿佛描绘着整卷江山如画,天地都为之失色,别说是她身边正抱着的这个,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女人,在真正的高岭之花面前,都要如同不起眼的尘埃般自行惭秽。

  然而顾衡的下一句话,直接就让顾衠从这不受控制的迷乱里清醒了过来。

  她说:“跟我回去。”

  顾衠一愣,慢悠悠笑开了:“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顾衡捏紧了手,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母亲她很担心?顾衠,再说一遍,跟我回去。”

  “等我回家,自会向母亲交代,劳三姐费什么心,还专程跑这一趟。”顾衠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了搂着美人腰肢的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递给顾衡,“尝尝?”

  顾衡看也不看一眼,她一双眼睛只看着顾衠,沉默片刻,突然冷笑道:“交代什么?交代这里的温柔乡滋味有多好?”

  她对顾衠说过许多冷言冷语,却没有一句话如这般透着显而易见的锐利,让顾衠心中没由来地一凉——她都看到了么?

  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自己的?

  “别说话这么难听,”顾衠故作镇定,摆手让那女子退了出去,语气淡淡道,“这不是在家里,你也不用端着这么一副教训的口吻。”

  顾衡被她全然没有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你知不知道御史弹劾你的折子有多少?!再说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顾衠砸吧了一下嘴:“你不是说不再管我了吗?”

  她抬起头,好整以暇地对顾衡露出一个笑。

  “……顾衠,”顾衡突然感到无比疲惫,“别作了,别玩了,跟姐姐回去。”

  她的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话里掩饰不住的无奈让顾衠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然而她并非顾衡那种认个错或者说几句好话,随随便便就服软的性子。

  顾衠此人,你软她就硬。

  “好啊,可是我还没有玩的尽兴,专门找来陪我的人也走了,”她委屈地看着顾衡,“三姐不喜欢和我玩,那我只能找别人玩了,我找了别人,你又不开心,那你要我怎么办?”“……”

  “不如这样,”她翻脸如翻书,又笑盈盈地对顾衡伸开了双臂,“三姐来陪我吧,就像刚才那个人那样,你不是全都看见了么,就让我抱着……”

  话未说完,已是重重一个耳光,裹挟着怒气落到了顾衠发烫的脸上。

  “……住口!”顾衡浑身发抖,“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顾衠保持着脸被打偏的姿势,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还以为三姐早就听惯了这样的话,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顾衡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费这么大心思,到底想怎么样,不如直接说。”

  听她如此,实属意料之中,顾衠便猖狂笑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三姐最容易妥协了,比谁都好拿捏。我没有想怎样,只是我说过你会主动来找我,我就一定要让你来。”

  顾衡冷冷地看着她。

  顾衠笑叹一声,仿佛等的就是她这无话可说的样子,她从软榻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衣领和袖子上因触碰而生出的褶皱抚平。然后沉默着走过去,对她伸出手,又想将顾衡紧蹙的眉头也一并抚平。

  顾衡偏头退后,第一时间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这么避而不及,我在三姐眼里是会发臭的垃圾么?”

  顾衡不语。

  顾衠却没有如往常被她拒绝那便轻易放弃,顾衡退一步,她就逼近一步,许是两个人幼时在府里的待遇天差地别的缘故,顾衡有些营养不良,哪怕是后来已经衣食无忧,身段是养出来了,可她的个子却没来得及抽高很多,顾衠小她四岁,却比她要高了一个额头,无声无息靠过来的时候,竟让顾衡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压迫。

  她还想退后,顾衠却先一步出手,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顾衡浑身一凛。

  “你躲什么,”顾衠的笑有些凉,“姐妹之间有些亲密的举动不是很正常么,更何况我还什么都没做……莫非你心虚?”

  顾衡:“你……撒手。”

  姐妹之间亲密些的确没什么,可先不说她们的关系还未曾好到此种境地,顾衡更是不怎么给她好脸色,一点都没看在往昔的份上和她有多亲近。

  从前她还小的时候,顾衡虽然和现在一样,终日地没什么表情,人就像一波死水里坚固不化的冰块,可她会很温柔的拉着她的手,唤她的字:“淳熙。”

  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直呼其名。

  小时候顾衡偶尔也会对她笑,那笑容很浅,几乎是转瞬既过,可顾衠每一次都会看的十分真切——她笑起来就仿佛天光乍破,眉目生辉,眼眸中秋水溶溶,那是真正的眼如桃花,美得不可方物,全然无可比拟。

  越到后来,顾衡的笑便越少,时至今日,哪怕顾衠费尽心思,勉力想要博她一笑,已是难上加难。

  可顾衠说的也没错,回回都是她不胜其烦主动妥协,顾衠摸透了她的脾气,越发得寸进尺,再坏的脸色再冷的语气,似乎都能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四两拨千斤地化开,让顾衡每每无计可施。

  “你是不是又要说,拉拉扯扯不成体统,”顾衠玩味道,“你不是来带我回去的么?我现在都把自己交到你手里了,再不抓紧些,我就真的跑了。”

  顾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莫名其妙烧起了一从火,片刻后,她不知道怎么就鼓动了自己,忽然反手将顾衠的手拉在手里,掌心相触紧贴,就像坚冰突遇烈火,她被顾衠手心里的温度不轻不重地灼了一下。

  顾衠打蛇随棍上地收紧五指,没给她一丝反悔的机会。

  顾衡的脸色要多不自然就多不自然,她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的举动,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别扭,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心觉自己被她吃的死死的,心里的火十分没出息地化作了风中的灰烬,幽幽说道:“明天还来么?”

  “不来了,”顾衠得了天大的好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再舍得让她生气,屁颠屁颠地开始卖乖,“以后也不来了。”

  “走吧,”顾衡转过身,“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早朝陛下问起你该怎么说,真是胡闹……”

  顾衠在后面嘀咕:“知道我胡闹,你就不该对我说那样的话。”

  顾衡斜斜瞪过来一眼:“不要怪我,该怪你。”

  顾衠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酸。

  或许她心里只有自己的表妹,顾家没有善待过她,除了予她一身骨肉和姓名,给的最多的反而是欺辱和无视,那个家里的每个人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包括母亲,也包括自己。

  顾衠还记得,当年她问顾衡:“三姐不恨他们吗?嫡父,大姐还有二姐……”

  顾衡云淡风轻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顾衠听见这句话,当场就愣住了。

  她不是因为这句话里所体现的心胸而震撼,而是她透过这句话,窥见了一个重生归来的强者对弱者的宽容,带着游刃有余的……淡然而骄满的宽容。

  普天之下……有谁会这么云淡风轻地对长辈和嫡姐说,只要你们知错悔改,我不会计较你们对我所做的一切。

  她从最卑贱的山脚爬到了令人仰望的山巅,两个嫡姐幼时对她多番欺辱,如今在府里的地位也照样不如她,她成了众子弟中的佼佼者,再也没有人敢因为她的出身而轻视她,这已经是最好的,也最有力的报复。

  她可以不恨,可以依旧对顾家的每一位长辈恭敬以侍,可以做到不争不抢,进退有度,可却做不到对这些所谓亲人付出真心。

  时至今日,顾衠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作为她的妹妹来看。

  还是仅仅只作为生活在同一处屋檐下的,被迫因血缘而产生责任与牵连的人。

  顾衠越想越过意不去,莫名心里难受的紧,临别的时候对顾衡说道:“对不起,刚刚我说的话过分了些。”

  “没关系,比这难听的我都听过,”顾衡低头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顾衠,我不是在为这话而生气,我生气的是,对我说这种话的是你。”

  顾衠愣了一下。

  顾衡不过是对她说了一句不再管她,她就能偏激难过成这样,那她呢?

  哪怕明知道顾衡的性情,明知道顾衡的出身,却拿准了她会为自己找上门来,所以在顾衡出现的那一刻,她才一时忘形,看着她为自己焦怒,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言语才不由得放肆了。

  连顾衠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

  “我……”顾衠有些干涩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一句没有用处的辩白。

  她已经在顾衡的心窝子里插上了一刀。

  顾衡沉默半天不说话,顾衠观她神色,立刻慌了起来,仿佛方才那个胆大包天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如果顾衡大发雷霆,怒斥她,她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些,可这种什么话都不说的沉默是最折磨人的。若要顾衠谈一谈自己现在的感受,那就是恨,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好在顾衡已经气消,也没什么力气再跟她纠缠,无喜无怒地道:“我说了没关系,你不必解释什么,回去睡吧。”

  顾衠哪里还睡得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想说的太多,反而全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缓缓松开了抓着顾衡袖子的手指,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

  顾衡觉得自己的心再次没出息地柔软了下来,她想了想,袖子里的手几经松紧,而后慢慢抬了起来,手心放在了顾衠的头顶,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揉了几下。

  “真的没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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