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五)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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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战曲再鸣(节五)

  “你们居然就这么夹着尾巴回来了?把阳丢在那里!有没有脸啊!?”

  昭霆双手叉腰河东狮吼。耶拉姆站在她身侧,虽然不说话,眼里也‘射’出强烈的责难。对他而言,两个师妹是目前世上最重要的人,一个被扣押在魔王的宫殿里,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大败而归的人们一声不吭,保持僵硬的姿势,既不辩解不回应。他们自己就很不好受了,昭霆的指责等于往伤口上撒盐。

  “好了好了,大家平安回来就好。”吉西安打圆场。

  “阳没平安回来!”昭霆气极,一头往外冲,“不行!我要去救她!”耶拉姆一把拽住她:“你疯了!你连路都不认识!”他也生气担忧,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那我就游过大海找!”昭霆确实急疯了。轩风好言劝道:“小霆,你冷静点,先听他们说完具体的情况。”贝姆特有力地附和:“没错,就算你要游过大海,也要搞清楚那条海有多长。”昭霆重重一哼,抱‘胸’在椅子上坐下,摆出‘逼’供的架势。

  于是月用沉稳的语气细述经过。听罢,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沉默从冷却的茶水冉冉上升,在天‘花’板弹破。

  “这么说席恩是被‘潮’汐现象影响了?”贝姆特为严峻的局势皱眉。他的世界原本和这些怪力‘乱’神无关,然而时代的‘激’流将他卷进了这团‘混’‘乱’。

  “没有用。”伊莉娜清脆如夜莺地嗓音带着冰针一般的冷锐。“他是个懂得化危机为转机的男人,聪明、狡猾、机变,几乎无懈可击。我们都低估他了,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毁灭‘性’的。但沉溺于过去的失败于事无补,至少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还保有我们地命。”月由衷赞同:“说的没错。”

  “那阳怎么办?”感于沉重地气氛,昭霆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小声问。肖恩苦涩地道:“我想席恩不会杀杨阳,他还没折磨够我。不会这么快宰了我身边的人。”他已经无颜面对朋友们。

  “那个变态小子!”佛利特忍不住骂了声,这次他的酒友没心情纠正他。维烈安慰道:“别难过,肖恩,我们可以试着去救她。”

  一片哗然。倚着墙的诺因站直身体,坐着的几个也动了动,投来惊讶的目光。

  “去送死?”肖恩不可思议地反问,深深注视友人。“你不对劲,维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像你非要置我哥哥于死地一样!”

  “……这是王地意愿。”良久,维烈别开眼,给予真实也是谎言的答案。

  事实上,他讨厌那个人,非常讨厌。

  这股厌憎之情就像岩浆般在他‘胸’口翻涌,烧灼了他千年。好几次。他握着囚禁了那抹冰‘色’魂焰的冥灵晶,想把它捏碎,是想起这对双子之间的命线联系,才及时收手。

  不单单是因为他对肖恩所做的事,还有更深的,他不愿去触‘摸’的理由。

  当年。那个人对着愤慨的他,‘露’出一个轻蔑地微笑。

  轻蔑的……

  还有即使被‘逼’到绝境时,也隐隐透出睥睨的眼神,像直直看进他的灵魂深处,明了他的动机,又不屑对他做出任何评价。漫不经心地挖得他血‘肉’淋漓,还弃如鄙屐。沉默的,面对指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渣会有那样地表情?他怎么配!那种神态,那种眼光,那种气质是独属于父亲的!不能容许。肮脏透顶……

  肖恩如遭雷击。陷入矛盾的窘境。他之所以不能原谅兄长,主因就是菲莉西亚和帕西斯。扎姆卡特却嗤之以鼻:“撒谎也撒个高明的。”

  “啊?”维烈回过神。防备地瞪他,“你什么意思?”

  “算了。”红发青年一甩头。身为龙,他其实无法真正了解那么纠结‘阴’晦的心态,是下意识的猜想。月疑‘惑’地来回扫视,决定‘私’下盘问情人。

  “我认为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得好。”芙米开口道,“万一满愿师小姐因此出事就糟了。”诺因按捺内心的焦虑,沉着地道:“没错,你大概想用你的异能单独潜入吧?但是席恩对你下了暗示,你有什么小动作,他会感觉不到?先找出来解除再说。”

  这小子总算长进些了。月欣慰地瞥了他一眼,道:“少安毋躁,等到约定好的期限。如果席恩不放人,我们再设法营救。”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薄纱般地雾气,照进房间,为华贵高雅地摆设镀上金框。杨阳打着哈欠坐起,伸了个懒腰。

  竟然睡着了……我的神经还真粗,这里可是魔王地巢‘穴’啊。愣了两秒看清陌生的环境,她反省自己过于安适的态度。其实在她香甜酣睡期间,就有不少恶魔稀奇地跑来观赏,赞叹这个‘女’人的随遇而安。

  席恩会怎么处置我呢?他那么恨维烈,对我也不会有好感吧。杨阳坐在‘床’上,越想越不安,构绘出一连串凄惨的未来:被套上项圈、关进狗屋、吃残羹剩饭、被鞭打、滴蜡烛……由此可见‘女’‘性’的想像力多么丰富。这方面魔王陛下远远不及,不然他对仇人的报复就不仅止于一个寒酸的诅咒那么简单了。

  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抵抗不了,继续想下去只会自己吓自己。很快调适好,杨阳挠挠睡‘乱’的长发,下‘床’整理梳洗。

  这间卧室比她在中城的还大,家具品位和装饰也更上一层楼。可以窥见这个国家相当富裕,至少王室非常奢侈。但真正让她开怀地是来自阳台的植物清香,客房有两扇窗户,一扇面向东面的‘花’园。为了更贴近地呼吸新鲜空气,她走了出去,意外望见一个纤长曼妙的倩影伫立在‘花’草当中,拿着水管悠闲地浇水。深碧的眸里是近乎爱恋的神‘色’,宛如草叶浸染而成的秀发‘荡’漾着黄金地流彩。映着她嘴角纯净的笑意,分外绚丽。

  美人啊……杨阳心情大好,却见对方像察觉了似地抬起头,一刹那,怀念伤感地透明微笑被浓厚的恨意取代,两眼‘射’出凌厉的冰刀,不再有丝毫的残梦余痕。

  心脏猛地收缩。杨阳脸‘色’惨白地抿紧‘唇’瓣:对了,这个美丽的身影,本该是在森林湖水的拥抱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的。

  这是维烈地罪孽,我也犯下过类似的罪行……

  当神智回笼,丽芙已经不见了,四下巡视找不到,杨阳叹着气转回房间。洗了个凉水澡,才稍微舒畅了些,换上带有异国风味的长裙,扎起沉重的镶金腰带,‘插’入法杖——她自己的衣服还没干,虽然可以用法术烘。但她还是更喜欢自然光的味道。

  用象牙梳子梳顺头发,挑了一只漂亮的金环高高束起,她转向放在梳妆台上的竹篮,里面是变成红‘色’小鸟,负伤地火凤凰,带着歉然轻抚它绑着绷带的残翼:“对不起,小姆,又连累你。”

  菲尼克斯摇头低鸣,表示不在意。杨阳蹙起的眉却没有放松。

  “问题是你的伤……还有克拉费里格,能救他出去就好了。”

  敲‘门’声响起。她连忙提振心神。跑过去开‘门’,吃了一惊。外面竟然是丽芙。板着脸做了个手势:“准备好了没?吃饭了。”

  “呃…好的,谢谢。”想起自己是在一个不使用中文的国家,恐怕只有席恩和他地部下能‘交’流,杨阳恍然大悟,绽开友好的笑容,转身抱着篮子走出来,“我们走吧。”

  丽芙一言不发地在前面领路,杨阳并不介意她的冷淡。按照人之常情,对方该一锤子砸过来才是。毕竟她是维烈的‘女’儿,还和黑之导师时期的他一模一样。丽芙恨乌及乌,情感重叠一点不奇怪,这样已经是太太太恩怨分明了。

  一路的拱形窗扇闪烁着晶莹的流光,在打磨得光滑平整的黑曜石地面上投下‘色’彩斑斓的痕迹,使得沿途的古雅廊画,金银雕塑和来回穿梭衣着鲜‘艳’地人们显得更华丽夺目。每个人都沉浸在庆典地欢愉气氛里,极少注意到她。少数也敬畏的不作议论,神‘色’好奇中带着羡慕嫉妒,从这些蛛丝马迹,杨阳对“列文皇子”地地位形象大致有了数。

  两扇气势宏伟的巨‘门’出现在走廊尽头,血‘色’晶石‘门’把一眼看去仿佛会把灵魂吸入,浓‘艳’又凝肃,金焰图腾被沉暗的底‘色’衬托得栩栩如生。‘精’灵少‘女’伸手推‘门’,里面却是间明亮、整体感简约大方的客厅,弥漫着‘花’草的甜香和施法材料神秘难测的气息。

  雕琢‘精’美的高背扶手椅里,魔域之王端坐着,翻看‘腿’上的书。身穿素雅的米黄‘色’丝袍,点缀着明黄‘色’的金线菊图案,长及膝盖的衣摆下是沉黄‘色’的附扣牛皮靴,如缎的黑发用一根珍珠‘色’的发带拢在颈后,被清澈的晨光湮染了温暖的‘色’泽。一袭深蓝‘色’‘侍’从装的少年以极细微轻柔的动作为他系上餐巾,脸上是十四岁孩子应有的天真快乐,黑褐‘色’的纤细发丝下,澄蓝的眸却流淌着‘成’人才有的似水温情。

  白发及肩,戴着蕾丝头箍的清秀‘女’仆缓缓将有安神止痛作用的‘药’草茶倒进银杯,沁人的香气四溢。垂挂着美丽边角的桌布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有热牛‘奶’、水煮马铃薯、培根和煎蛋、清炖洋葱汤、烤得‘肥’嫩多汁的小羊‘肉’和香喷喷的熏肠,还反‘射’着水光的新鲜水果与饭后甜点柠檬蛋糕,似乎以清淡为主,也有适合儿童享用的‘肉’类料理。证据是头顶趴着一头奇怪小象的冥王正站在椅子上‘插’‘肉’吃,被姐姐揪着耳朵拖下地。

  嗯嗯。太家庭化了些。在正统的故事里,魔王应该是蹲在血池边上一边搅拌一边舀死人骨头啃;或者一餐吃五头牛十只猪,胃口大得堪称粮食公敌;更或者吸人脑浆喝处‘女’血再应景地邪笑两声……

  好吧是那些描写落伍了,但怎么席恩和肖恩地饭量差那么多?还有他们未免太能调适了,昨天的战斗就好像没发生过,理也不来理我这个人质。

  正想着,哈玛盖斯投来平静的一瞥。拉开一张椅子:“杨阳小姐,坐。”

  合上手里厚厚的古籍。有着俊秀容颜冷漠神情的青年抬起头,完全隐藏了内在情绪的银眸淡定地望着仇人的‘女’儿,停顿片刻,再环视了一圈确定人都到齐后,一视同仁地道:“早。”

  “早上好,主人。”

  “早,迪安。”

  “父神早!”

  “呃……早安。”尽管不是单独针对自己。杨阳还是有点受宠若惊,向哈玛盖斯道谢后坐下,怯怯递出捧在怀里地竹篮,“这个,您能治好吗?”

  菲尼克斯朝敌人投以凌厉的视线,但托它可爱地外形之福,魔王陛下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检视了一下。道:“火凤凰是灵兽,主体构造是能量,不管它也会痊愈,不过很慢,直接补充快得多。”说着,纤长而优美的手指间多了一颗殷红如血的圆珠。正是火元素的凝结体。

  按照习惯喂食,菲尼克斯侧头不理,也没强迫,席恩转手递给它的主人。杨阳哄道:“来,小姆,张嘴。”埋怨地瞪了她一眼,火凤凰嗅了嗅,确定没问题后,张口吞下,‘毛’‘色’顿时恢复了原先的亮丽光泽。杨阳开心地拆绷带。瞅着飞到肩上的火红小鸟——多了个保镖让她感觉安心多了。哪怕席恩压根没把这个战力看在眼里。

  “开动吧。”例行招呼,毫无实质作用。依路珂早已大块朵颐。

  他地吃相倒很像肖恩……杨阳偷偷观察,实在比照不出和普路托有任何相似之处。对了,休利安说他是伪神格——什么是伪神格?是席恩赋予的,还是他自己失忆产生的?

  杨阳细品茶香,再尝了一口,香浓醇厚,比贡茶还好喝。她不禁偷瞄帮她倒满的格兰妮,红宝石‘色’泽的双眼和杯里的液体一样剔透晶‘艳’,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感情。诺因成天叫嚷要打倒这个人偶,可真看不出是傀儡,即使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

  想到诺因,就记挂起大家。昨天没有史列兰陪伴,她睡得其实并不那么安稳。当下食‘欲’尽失地放下茶杯,好一会儿才振作起‘精’神,毕竟沮丧毫无用处。

  “主人,多吃点。”哈玛盖斯将小羊‘肉’最嫩的部分切成块,装盘递给养父,柔声劝道,“再尝尝荷包蛋,今天是您喜欢地半熟蛋黄。”

  哇啊~~他真的好忠心!杨阳看得叹为观止,颇为怨念:要是史列兰也能这么孝敬我就好了,都是我‘侍’侯他啊!

  席恩点头为谢,以极慢的速度吃完煎蛋,咽下‘肉’时却被一口血噎住,飞快地扯下餐巾捂住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哈玛盖斯急忙扶住他,拍背顺气。已经吃饱喝足,正在喂‘波’尔象魂晶的依路珂也跳下椅子,关心地围着他转。

  “我给他榨杯水果汁吧?这种青‘花’果对止咳很有帮助。”丽芙起身道。哈玛盖斯匆忙颔首:“好的,麻烦你了。”席恩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餐巾塞进口袋:“没事,我只是呛了一下。”正巧目击地依路珂咕哝:“父神骗人。”挨了一个暴栗。

  差点忘了,‘潮’汐影响还没过去。杨阳为盛大的反响错愕,同时心下纳闷:为什么他周围有这么多人爱他关怀他,他还不肯放弃对肖恩的仇恨?

  哈玛盖斯哪会不知道养父在逞强,也不戳破,喝了口果汁,笑道:“主人,这个很好喝,尝尝看。”杨阳双目一亮:哇!间接接‘吻’!……我在想什么啊,太没紧张感了。

  “别把我当小孩哄,哈玛盖斯。”席恩不悦地接过玻璃杯。慢慢喝完,瞄了眼墙上的树屋形挂钟,“依路珂,你该上课了。”

  “唉。”男孩闷闷不乐地背起黑牛皮小书包,结上红‘色’小领结,挥舞小手道别,“父神。哈玛盖斯,丽芙。我走了。”

  “嗯,乖一点。”

  “不许又捉‘弄’老师。”

  “中午回来吃饭,别到外面野。”

  依路珂登登登跑向大‘门’,杨阳吃惊地看见‘波’扇着翅膀追上他——原来还是头飞象!

  “还要吗?”见她杯子空了,格兰妮问道,声音如冰水晶轻击发出地脆响。杨阳慌忙摆手:“不用了,谢谢。我饱了。”吓了一跳,她会说话。

  “那就来吧。”席恩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向与客厅相连的一扇‘门’。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为不能帮忙收拾餐桌向丽芙道了声歉。杨阳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冷汗直流:终于要来了,拷问或刑罚,果然是养‘肥’了就杀啊。

  ‘门’缓缓开启,黑发少‘女’环顾室内。一间漂亮的书房。

  日光横越红木条纹地板,就像铺上一层闪闪发亮的金‘色’绒毯;绣着翠绿的藤萝与鲜‘花’的手工羊‘毛’挂毯上,挂历和工作日程表也像是用光地文字书写,和一叠叠摆放在香木小几上地手稿卷轴一样瑰丽;一座高大的壁炉占了南面地墙,前方摆着几张包着柔软天鹅绒的舒适座椅,镶嵌秘银符文的橡木桌映着明亮的光辉。宛如黄金熔铸而成;但整个房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呈环形排列的木制书柜,雕琢着古朴的‘花’纹,排放整齐、封皮厚重地书籍也散发出古老的味道,一如书的主人腕上朴素的银镯,走动间‘荡’漾着古银的沉淀风情。

  杨阳粗略扫了一遍,似乎大部分都是魔法方面的典籍,剩下也是历史、地理、博物和军事政治,完全没有通俗读物。日程表上的字迹和肖恩很像,苍劲有力,却少了一份龙飞凤舞的张扬。字透纸背地浑厚内敛。

  再想起宿命的另一半那间满是空酒瓶和食物包装。流‘浪’猫流‘浪’狗的脏‘乱’寝室……叹气。

  席恩走到书桌后坐下,又掩嘴咳了会儿。哈玛盖斯指示隐仆点燃炉火。认为这样会让他的养父感觉好一点。随着‘门’关上,房里一下子暗下来,杨阳紧张地打了个哆嗦,有股错觉回到了训导主任的办公室。

  那双冰镜似的银瞳‘射’出地审视目光也加重了她的不安和恐慌,只想拔‘腿’逃走,偏偏脚丫子像被无形的冰针钉死在地,寒气还顺着脚心一阵阵往上冒。

  呜呜呜,诺因,史列兰,扎姆卡特,月……救我啊!

  “向那帮家伙求救也没用。”

  依然淡漠无温的柔和男低音,仿佛最上乘的丝绸包裹着坚硬的冰晶。变成淡红‘色’的餐巾垂下,法师线条优雅的薄‘唇’因为染血而透出一丝‘艳’泽,更使得杨阳心惊胆战,抖了两秒才会意,睁圆眼:“你、你会读心?”对了,肖恩的记忆里他说过,黑暗的本源即是心之根源,他能看透人心深处地秘密。

  没有马上回答,席恩喝了口养子冲泡地润喉茶,才道:“你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

  骗人!杨阳瞪他,感‘激’万分地向帮她端来椅子地哈玛盖斯道谢——她已经快站不住了。

  和冷酷残忍‘阴’险卑鄙的主人不同,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啊。喝着舒缓心神的‘药’草茶,杨阳满足地吁叹,亲眼见证了歹竹出好笋的典范。

  但是她没能喝第二口,对方那像在剥她的衣服,不,剥她的人皮的视线令她坐如针毡。

  老兄,你这是视觉,不,视觉解剖……

  不会吧!!!

  突然想到的可能令杨阳差点哀号出声,她身上是有引起对方探究兴趣的东西——异能。呜啊~~~我不要被剥得赤条条的,不要被挖出肠子,不要被做成干瘪的木乃伊……

  她多虑了,法师的眼睛就是x光,魔力探测比手术刀更方便快捷,不用像科学家那么麻烦粗暴。

  所以结束扫描后。席恩淡淡地道:“把你的手镯脱下给我。”

  “啊?”杨阳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举起左手,“这个…是pc环,异能控制环,不能脱下来地。”

  “我知道。”席恩三个字堵死她。杨阳只得拔下手环,走过去递给他。她不想让敌人得知异能控制的秘密,可是这种情势下。她别无选择。

  魔王接过白‘色’手环放在桌上,抓住她的手。杨阳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想‘抽’回。不止出于害怕,还因为他的肌肤灼人的烫。

  没有在意她的挣扎,席恩握紧,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动脉地部位开始划印。

  “……”杨阳咬牙忍住尖叫的冲动,浑身颤栗。对方地举动并没有亵渎的意味,但是那只形状宛如艺术品的修长手指将高热传递给她的轻柔触感,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短短半秒的时间。她却觉得像过了一年。

  淡青‘色’的纹路蔓延开来,形成一圈刺青般地咒环套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图案是胡杨叶、葡萄枝和有尖刺的荆条绞缠编织而成,异常‘精’细美丽。

  那炙热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杨阳定了定神,这才想起他刚才是用左手,之前喝茶、施法时也是——也就是说,他是左撇子。

  至于‘花’纹的作用根本不用猜。封印她的异能,或者还附加了一些‘阴’损的功能。想到这里,杨阳不禁后悔不该傻兮兮地招供上‘交’,应该鼓起勇气奋力一搏。看透她的心思,席恩冷冷一笑:“那样做地后果只会是你自己被绞成‘肉’泥。”

  好吧,好吧。我承认没有pc环,我什么也做不了。

  杨阳曾经偷偷拔下试过,结果是她像个陀螺似的在天上‘乱’转,还是史列兰出面才把她救下来。

  哈玛盖斯提醒:“主人,您现在最好不要做魔法实验。”席恩哦了一声,微带懊恼之意。研究工作需要持续而高度的集中力,还不能犯一点错,万一他忍不住咳嗽……看来这几天他只能像个废人般坐着看书了。

  兄弟,你暂时没事了,还比我好命。杨阳用诀别的眼神看了眼控制环。重重叹息。疲惫泉涌而上。也许那个封印和‘精’神力有关,不过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人太有压迫感了吧。

  无力反抗。加上倦意的催化,杨阳索‘性’豁出去了:“你到底想怎样?”

  “你是人质。”以为她忘了自己地身份,席恩简洁地要求自重。杨阳一呆,摇手道:“不是不是,我问你想对我做什么。”这男人好像很难勾通。

  “呵,你以为我会折磨你?”席恩轻笑,一阵压抑病痛的沉默之后,略微紧绷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无用之事,他们又看不到。再说,你是暗黑神的神‘女’,剥夺他的神佑对你造成伤害行为对我也是很累人的事。”

  “那个……”杨阳有些无语,上身后仰打量他,“你还真是实用派,和肖恩完全不同呢。”

  席恩顿了顿,认真地问道:“我和他不像吗?”杨阳想了想,简明概要地回答:“像也不像。”

  “好答案。”耳语般的笑声不带字面意义的褒扬,迸出极细的裂缝,流‘露’出嘲讽和恶意,“宰相之‘女’,我认识你,透过我弟弟的双眼,你很会讲大道理。”杨阳已经镇定下来,礼尚往来地道:“我也认识您,圣贤者阁下,通过肖恩地记忆,您很可恶。”

  坦然面对她地指控,席恩银眸深处翻涌的黑‘潮’反而渐渐平息,代之以一抹不带偏见地温和:“你和你爸爸不像。”

  “哎?”杨阳一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席恩捧起养子重新倒满的茶杯,闭目沉浸在温柔的烟雾里:“不,有相像的地方,也有本质的不同。”

  “哈。”感觉像拌嘴,杨阳忍俊不禁,冲口道,“那你觉得维烈是怎么样的人?”

  话一出口,她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激’怒对方嘛!果然,席恩睁开眼。一闪而逝的锐光水平切过她地身心,带来不亚于腰斩的剧痛。

  呜~~~魔王老大,我错了,我会谨言慎行。杨阳痛心疾首‘欲’哭无泪,殷切盼望回到椅子的怀抱中去,可是两‘腿’不听使唤。

  其实席恩并不是个有威势的人,就算他本来有。也在长久的隐忍中磨灭了。但魔法是修炼‘精’神力的职业,以他的程度自然会对周围人产生影响。升为主神后。再收敛也不免‘露’出一些神地气息。

  “他是个胆小鬼。”苍白的俊颜上浮现出一种微妙地,接近不屑的神情。

  杨阳一愣,她本来以为对方会说“伪善,假惺惺”之类的骂词,或者“仁慈,正义”之类的反话,没料到是这样的评语。席恩却没有解释或深入探讨。维烈是怎么样的人,与他无关,‘私’下钻研也是作为复仇的参考。

  那个男人和肖恩一样逃避了千年,他让自己处于自我放逐地状态,以此获得潜意识的满足,说到底不过是种懦弱自怜的心态。真的赎罪,他应该想方设法闯进‘迷’雾森林,把他的王从世界树里挖出来。每年去英灵墓参拜一下——他不敢面对自己的罪孽。他还善于用各种手段保护自己:半疯狂的发泄;摆出可怜的忏悔姿态;躲进同伴地庇荫;明明不会死还把裁决的责任推给朋友;用公正的漂亮话隔膜理智和感情,塑造出罪人的假象又令人无从指谪——最了不起的,这些都是无意识的作为,或者说,他刻意不去深想,将自己给催眠了——有够复杂费解地心理构造。

  而肖恩逃进了遗忘的世界。忘了害他的哥哥也忘了爱他的徒弟——不愧是朋友。

  因此,报复这两个家伙就变成一件苦差事。

  如果正面为敌,那位宰相大人就有了个最好的靶子。他是无所谓万众唾骂,但被人当出气筒实在无味,得让那个懦夫犯下无法逃避的罪责。菲莉西亚就是关键的一步棋。他知道那小丫头的目的,灭神屠魔,当然还有干掉他。这小‘女’孩固然暴躁却不是傻瓜,不会硬碰硬自取灭亡,一定会先掌握住维烈,再拿下魔界做助力;而直接毁掉神之泉。也比杀他更有效彻底。还能一举消灭其他神。但是她不可能打开星辰之‘门’,用星辰之‘门’穿越始源之海也太过危险。那剩下的法子只有——通过世界树。

  这个方法极其冒险,能量倒流会冲毁世界。以莉对艾斯嘉地热爱,不会选择家乡做牺牲品,那么地球成为炮灰就顺理成章。别地世界有未知的障碍,她没那个耐心。再者,地球是艾斯罗威亚地遗址,煽动其他魔族占领是很容易的事,还有暗黑神是罪魁祸首的筹码。这么一来,不愁双方不打得头破血流。哪怕维烈又用被纵当借口,等莉毁了魔界,他也不会活下去。

  而肖恩夹在养‘女’朋友之间,到时又有的受了。他比维烈坚强,不会再用失忆逃避。无论他选择哪边,都是心口滴血的痛——这才是真正的复仇,折磨算什么。

  即使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魔王还是一派淡漠地喝着杯里的香茶,带着古语腔调抑扬顿挫地道:“你对外的身份是我的异母妹妹。”

  “啊哈!?”杨阳发出惊惶的呼喊。

  “列文的父亲有很多‘私’生子‘女’。”

  “但…但我会走啊。”杨阳惶恐至极,生怕他不放人,“到时候怎么办?”席恩用“你脑子转不过弯”的眼光看她:“就说出嫁了,失踪了,被暗杀了——说法有的是。”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又汗如雨下:“那…那我要叫您‘哥哥’吗?”担待不起啊!

  “不用,我已经宣称你是哑‘女’,公众场合会先封了你的嘴。”

  杨阳的心情真是……既庆幸又无奈,情不自禁地对哈玛盖斯抱以有生以来最高的同情:你好可怜,有这样的主子。

  古代龙的化身回以了然而柔和的浅笑。看到这个笑容,黑发少‘女’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困‘惑’:“席恩,你为什么还不罢手?”

  “嗯?”魔王微微一愕。杨阳注视他的双眼,一口气道:“你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就算你曾经过得很悲惨,那些也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死抱着回忆不放,破坏现在的美好生活?”

  不对她这番蠢话做出任何置评,席恩只道:“你们抛弃了我的弟弟吗?”

  惊雷划过脑海,杨阳踉跄后退,断断续续地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太‘阴’毒了!

  “一小部分。”也破产了。

  “太过分了!”杨阳无法自抑地大喊,全身‘激’烈颤抖,“你怎么能这样!你自己遭遇了什么,就要在弟弟身上报复回来?这根本没道理!是,我们很讲义气,但你自己身边也有敬爱你,愿意为你献身的人啊!为什么你不睁开眼看看四周?”她遥指哈玛盖斯,语气转为恳切。席恩神‘色’一动,第一次‘裸’‘露’出深重的痛苦,随即又被理智强压回去,只隐约留下一道‘阴’霾的浅痕。

  “听着,宰相之‘女’,我只说一遍。”他非常镇定而冷酷地道,“我看到了,也知道他爱我,但是我却无法回报他。”

  “……”杨阳一震,被一股难以形容的预感攫住呼吸。

  “我过着幸福的生活,我却无法体验幸福。”

  “我被爱我的人包围,我却无法爱他们。”

  “这世界没有无偿的获得,宰相之‘女’,炼金术里有等价‘交’换,但我为了得到今天的成就,付出的却是更宝贵的东西。”冰银的瞳凝视苍黑的眼,里面是无‘波’无‘浪’死寂一般的沉静,“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和勇气,你说我为什么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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